这一刻，蕾欧娜完全忘记了自己非人类的身份，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摇头自嘲：“论起吓人，我们血族真是不得不甘拜下风……”

感慨完，两人只得开始着手办正事、四处寻找一些与这座恶鬼缠身的酒店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有关的线索。不知为何，明知道兵分两路的效率更高，两个人还是相当默契、也没有异议地一起行动了。

“这儿有份报纸……”墨丘利奥从一楼大厅楼梯间的茶几上捡起一张上世纪六十年代印刷的泛黄旧报纸，小心翼翼地伸手拂去上面积存的灰尘，轻声阅读着上面的头条新闻，“圣莫妮卡滨海度假酒店盛大开业，客房人满为患……”

“看报纸上配的酒店外景图，应该说的就是这儿。”蕾欧娜看着黑白照片中于夜色下灯火通明、人流如织的豪华酒店，再抬眼一瞥现实中的苍凉破败，心中升起一股沧海桑田之感，“‘人满为患’……若真是这样的话，当年的火灾就算没烧毁整座建筑，恐怕也死了不少人。”

说完，两人都沉默了很久。

虽然他们刚进门便看到了疑似鬼影的白衣女子，但在底楼大厅仔细转了一圈之后却没有进一步的发现，而且一楼总体来说除了积灰较多、陈旧了些以外，也并没有什么受到破坏或灵异古怪之处，哪怕蕾欧娜使用通灵血律都察觉不到任何异常。

“可能……毕竟火灾是从顶楼烧起来的，即使那些受害者真的变成了鬼魂……也都会集中在自己死去的地方吧。”一无所获地回到入口处，墨丘利奥思索片刻，如此推断道。

“那我们上楼吧。”

蕾欧娜眨了眨她那对金色的猫眼，觉得搭档说的有理，便一摊手，先行行上足有四米宽的、设计十分敞亮气派的大堂楼梯。

然后，走到一半，看不到任何预兆地，她脚下尽管踩起来略有吱吱声响、但还算牢固的台阶猛地“咔啦”一声支离破碎，让她一步踩空掉了下去。

“蕾欧娜！”

原本还在大厅中回头张望的墨丘利奥听到动静，立刻惊呼一声、冲到楼道上坍塌出的大窟窿前。

他看到的，是“砸”穿了楼梯和楼梯下的水泥地板、直接落到地下室变成一个四仰八叉的黑色小火柴人的蕾欧娜。

幸好，身为血族，蕾欧娜的身板还是相当硬气的，没多久，她便跟没事人一样地自冰冰冷的地面上爬起来，朝墨丘利奥大喊一句：“放心，死不了！”

“你看看能不能想办法爬上来？”

“我……尽力吧……”

蕾欧娜并不确定地说着，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掉到了一个由杂货仓库、锅炉房、电力控制室等等被铁门牢牢关住的房间组成的地下迷宫。她刚准备纵身一跳、伸手去抓住头顶天花板破洞的边缘，却突然听到一个细弱微小的稚嫩女声在耳边若即若离地响起：

1:45 S

“救我……”

飘渺如一层飞在空中的薄纱，难以捕捉，却又总在原地打转、不愿离去。

她动作一顿，抬头看向墨丘利奥，然后从对方微微发怔的眼神中知道：他大概也收到了这个奇怪的求救信号。

“你听到了？”墨丘利奥问。

“嗯。”蕾欧娜点点头，“恐怕这地下室里有什么东西。”

墨丘利奥迟疑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和跳下来、和蕾欧娜会合，一起调查一下地下室。

然而就在他安全落地、下蹲以缓冲重力作用的瞬间，蕾欧娜看到他背后突然出现的鬼影——正是在入口大厅处出现过的、披着金发、身着白裙的女子。

只不过这一次，这女鬼手中拿的刀没有插在自己胸口上，而是高高举起。

萦绕在两人耳边的呼救声，同时戛然而止。

“小心！”

蕾欧娜一声尖叫，心中正绝望地以为墨丘利奥来不及躲过这一刀，然后又更诧异地发现女鬼的身体竟是如雾气般迅速穿过了他们两人、然后朝她背后的走廊飞驰了过去。

这鬼魂要杀的不是他们，而是蕾欧娜身后一个抱着日记本、慌张逃进地下室深处的小女孩。

“快，追上去！”

墨丘利奥站直身板、抓起还没反应过来的蕾欧娜的手腕，紧随这两个幽灵的身影深入曲折黑暗的地下走廊中。

“妈妈……我错了……不要杀我……不要啊……”

被追逐的、扎着两个金色马尾辫的小女孩的亡魂一边气喘吁吁地逃亡，一边不断回头、无助地望着只会咆哮着朝她胡乱挥刀的女鬼，一遍遍哭着求饶，却始终没能唤起这个看样子是她母亲的鬼魂的理智。

直到，这对母女的鬼影消失在了一扇半开着的、贴着“洗衣房”门牌的房间的铁门后。

“……”

沉默地在门口伫立片刻后，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推门而入。

推开门的一瞬间，蕾欧娜浑身一颤，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惊叫出声。

“上帝保佑……”

这也是身为食尸鬼、吸血鬼的仆从的墨丘利奥今晚第二次呼喊上帝。

他们看到的是一具被褴褛破败如抹布、但依稀能辨认出原先可爱模样的粉红睡裙包裹着的骷髅。骷髅横在一排排灰尘扑扑的洗衣机之间，从骨架大小和形状来看，它的主人是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小女孩。

这具小女孩的骷髅旁边，有一个外面披着白色长裙的成年女性骷髅呈坐姿蜷缩在墙角、双手紧握插进心脏部位的匕首，匕首上是已经乌黑如碳的血迹。

“莫……莫非……”尽管极力克制，但蕾欧娜的声线还是微微颤抖了起来，“这就是那对母女鬼魂的尸骨？”

墨丘利奥紧锁眉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长叹一声：“唉……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我们刚才看到的，应该就是这出骨肉相残的悲剧了。”

“你是说母亲……手刃了自己的女儿，再自杀？”

“恐怕是的。”

就算是已经在过去的半年内杀过不少人、也见证过不少次死亡的蕾欧娜，一时都无法接受这样的可能性。

再怎么说，虎毒也不食子。

什么样的母亲，什么样的女儿，什么样的仇怨，会造成这样的惨剧？

然而话音刚落，仿佛是要印证他们内心的推测一般，小女孩那虚幻不定的声音再次从他们背后响起：

“那天晚上，妈妈真的很生气。”

蕾欧娜和墨丘利奥连忙转身，看到抱着日记本的粉裙少女迈开晶莹无暇的赤裸小脚、踩在污迹斑斑的地面上，穿过他们，走向自己的尸骨旁，蹲下，完全漆黑的眼珠里噙满忧伤和不解。

“我知道，她是因为爸爸才那么难过的，可是……真的不是我……不是我……”

女孩说着，禁不住伸手一指自己骷髅怀中的日记本、哭泣起来，眼眶中流出的是殷红的血泪，身影也渐渐淡化、模糊。

完全消失不见的那一刻，她再次向蕾欧娜和墨丘利奥这两位不速之客请求道：“救救我……救救我们……”

最终，留下这两个对她身上发生的一切全然不知的陌生人茫然地看着她和她母亲的遗骸。

空气凝滞片刻。

“我觉得这个小女孩是想从这里解脱的，”蕾欧娜突然开口，“她会帮我们。”

说着，她上前，小心翼翼地挪开小女孩只剩森然白骨的手臂、拿出了她的日记本，认真翻阅起来。

PS:这里用到的BGM是梶浦由记大妈在一部老番《柯赛特的肖像》的OST里创作的曲目《unhallowed》，话说今日的收藏数真是233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