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晚上,陈杏煮好了酸菜馅的饺子,陈满仓一家人围在炕上的小桌子上,高高兴兴的吃着。
陈满仓吧唧吧唧嘴,带着求饶意味说道:“杏儿,你看这大过节的,整二两行不?”
“你想都别想,是不是不想好了,还是说你想把家里的活计都扔给俺一个人?”
“哪……哪有的事,今儿不是高兴么。”
陈满仓无奈的回道。
“高兴也不成,五叔可是说了,你这一口猫尿下去,万一留下病根怎么办?”
陈杏说着,还给他剥了两瓣蒜。
二狗子瞅了陈满仓一眼,说道:“婶娘,俺好像听见外面有人喊你呢。”
“有吗?”
陈杏不疑有他的问了一句。
“有,俺刚才好像也听见了,听那声音好像是稻花嫂。”陈满仓也补充了一下。
陈杏听到这爷俩儿都这么说了,便起身走出了屋子。
这爷俩儿目送着陈杏离开了,陈满仓赶紧说道:“狗儿,麻利的,一会你婶娘就该回来了。”
二狗子没废话,快速的从怀里摸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小葫芦递给了陈满仓。
陈满仓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接过小葫芦“咕嘟”打开盖子就闷一口,完事,陶醉的闭上了眼睛。
“三炮叔,啥味啊?”
二狗子看着陈满仓那陶醉的神色,好奇的问了一句。
听到声音,陈满仓睁开了眼睛,撇着嘴回道:“香,真香,快一年没尝到这个味了,真他奶奶舒坦啊!”
“那三炮叔也给俺尝尝呗!”
二狗子喉咙滑动了一下。
“给你尝尝?”陈满仓看了他一眼,说道:“俺就不信你拿着东西没偷偷喝。”
“好吧,三炮叔,俺喝了,没尝出啥味儿来,就知道辣。俺看你好喝那样,不是想再老实儿地尝一遍么,咋到你嘴里还能不是一个味儿咋滴?”
陈满仓眯着眼睛摇了摇脑袋,讲出了一个条件:“给你整两口也行,你得给叔来个《华容道》。”
“三炮叔你早说呀,这家伙,给俺整一身汗。”
二狗子稚嫩的童音响了起来:“头戴金冠凤翅飘,凤眼蚕眉呈英豪,忠义扶定汉室主,上阵全凭——偃——月——刀~~~~”
陈满仓戏瘾也上来了,指着二狗子张嘴就来:“云~长~那曹贼昔日有恩于汝,望汝好自为之~~呐~~~”
“军师安心!云长愿立下军令状……”
陈杏根本就没走远,她不过是趴在了窗户外面偷偷的看着屋里,刚才发生的一切她都看在了眼里,脸上没有被骗了的懊恼,有的只是欣慰的笑容。
对于这爷俩儿的小把戏,发生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一个合格的主妇,可不是嘴上一说就能成的,上要孝敬父母,下要照顾丈夫、孩子,中间要维持妯娌和邻里之间的关系,只要有一步不合格,在村里就会被人戳脊梁骨。
……
第二天,是中国的传统节日——春节,这天是国民们最高兴的一天,因为这天不光是家人团聚的日子,也是小辈们最高兴的时刻,这预示着可以得到压岁钱了。
但是对于农村来说,小辈们拜年最多也就能得到两块糖而已,但就是这两块糖,就能让孩子们欢喜一天,也能显示出各家今年的收成如何。
一大早,二狗子放完鞭炮之后,穿着新衣裳新裤子,蹬着陈杏一针一线纳出的小皮靴,开始拜年了。
拜年可是很有讲究的,得按照长幼有序的顺序去长辈家里,说上一句谁谁过年好后,才能得到糖块。
80年代那会,条件艰苦,各家的差不都是托人带回来的白薯糖,至于坚果什么的,就好说了,大山里有的是松树和松子,没下雪前儿,各家都弄了不少,就等这一天呢。
二狗子首先去的有小孩的家里,先搭上几个小伙伴再说,这样一来省的孤单不是。
搭好伴之后,二狗子提议先去村长家,因为在贫瘠的大山里,除了耆老以外,别人根本不可能当上村长,当然了,要刨除能带领村子富余的人。
一起同行的有五个孩子,二狗子、愣子、草儿、大虎、大头蒜。
草儿今年七岁,是一个长得粉雕玉琢的小闺女儿,十分招人喜爱,村里人常说草儿长大了,一定比陈杏还漂亮。
她奶声奶气的问道:“狗子哥,一会到村长家咋说呀,看到村长那拉长的脸,俺就有些怕。”
二狗子还没回话呢,愣子就先开口了:“有啥呀,俺娘说了,进去给村长嗑俩头,拿糖就跑呗!他还能吃了咱啊?”
虎头虎脑的大虎接过了话茬:“你这样是拜年呀?俺看不如多说几句好话,没准还能整俩炮仗呢,回头俺去试试能不能把老赖子家那鸡窝给炸瘫了。”
要是陈家沟没有二狗子的话,大虎绝对是新一代的淘气包,论到淘气,一点都不输于二狗子,俩小家雀,可没少祸祸村里。
二狗子又看向了大头蒜,打算问问他的意见。
大头蒜就跟他头上那个蘑菇头一样,萌萌小脸,鼻子下面还挂着一道清鼻涕。
他使劲的吸溜了一下鼻涕,说道:“俺也不知道,草儿说咋整,俺就咋整。”
二狗子不干了,说道:“大头蒜,你咋个意思,俺告诉你,草儿以后是俺婆娘,少打草儿的注意。”
几个小屁孩马上笑了起来,还刮着自己那冻得红彤彤的小脸蛋嘲笑着二狗子:“羞羞羞,这大点就知道找婆娘了。”
二狗子一阵恼怒就要追出去,这个时候,前来拜年的大人们也到了。
柱子带着未过门的王翠花看到了这一幕,柱子喝道:“嗨,你们几个瘪犊子干啥玩意呢,咋还搁村长门前儿干上仗了,这大过年的消停会哈。”
看着柱子那一米八几的大身板子,几个小屁孩集体的保持了沉默。
王翠花虽然长得很……很丰满,但声音却很嗲,她拧了一把柱子,瞪了他一眼,然后对着二狗子几个小屁孩爹声爹气的说道:“没事的,你们柱子哥跟你们闹着玩呢,要不咱一起进去?”
听到有人牵头,几个小屁孩也开心了起来。
村长叫做陈建国,平时不苟言笑的,别说小孩怕他了,就是村里最没皮没脸的老赖子看到他,也大气不敢出一口。
不过,陈建国可是正经八百的燕京大学毕业的高材生。
别看现在大学生泛滥,可在那个年代,简直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人中龙凤。
可就这个人中龙凤,在知青那年却返回了村子,发誓要带领大伙儿致富,这么一干就是三四十多年,老头儿今年六十五岁了,除了头发有些花白外,身体健康的很,脸上一点也没有显现出老态来,看起来到像五十刚出头的人,膝下有三个儿女,一男两女,儿女也都结婚生子了,还有个十二岁的孙子叫陈建军,现在在二百里外的省城上学。
柱子带着王翠花,身后跟着一群小屁孩走进了堂屋里。
见到陈建国老两口的时候,柱子跟王翠花赶紧开口大声说道:“大爷儿、大妈过年好,俺们两口子给您二老拜年来了。”说着还要行个大礼。
身后的小屁孩们也有样学样,一齐喊着,大爷儿、大妈过年好。
陈建国仿佛失去了平日里的严谨,咧开大嘴笑了起来,赶紧拦住了柱子他们磕头,嘴中说道:“哎呦,现在可不兴磕头了。”
随后话锋一转:“来来,都进来,屋里的,赶紧的给弄点热乎水啥的。”
一群人进来之后,把屋子挤得满满当当的,陈建国询问柱子跟王翠花结婚的事,陈建国老伴伺候着这一屋子的人,几个小屁孩就坐在炕沿上开开心心的吃着糖,商量着一会去哪家。
好半晌后,拜年的人也陆陆续续的来了,听见动静之后,柱子适时说道:“那大爷儿,俺们就先瞅瞅去了,您先忙着!”
“那行,有空过来坐坐呀!”
二狗子几个小屁孩也想离开了,陈建国这个时候说道:“二狗子,等拜完年把你婶娘叫来一趟,俺这有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