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杏闻言,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刚才没有发泄出来的愤怒也都变成了心酸和欣慰。
她抱着二狗子的胳膊,也变得更紧了,语带哽咽的说道:“婶娘的好狗儿啊~~~呜呜~~~”
她这么一哭,大伙儿的心里也都不好受起来。
陈二耙走了过来,摸了摸二狗子的头,眼睛有些发红的骂道:“你个小王八犊子还算有点良心,俺们大伙儿没白出来找你。”
不仅陈二耙如此,大虎他爸,陈白山也说道:“看看人家这孩子,比我家那王八犊子强忒多了。”
“谁说不是呢,三炮两口子养活这孩子没白瞎,比村南头的那谁强多了,至少没把自己个爹给架墙头上呀。”
“俺家那嘎嘣豆子,要是有狗子一半,俺现在就可以闭眼了。”
“嘿嘿!!”老赖子笑道:“那正好啊,你走了,你婆娘俺帮你照顾了。”
“滚犊子!”
“……”
大伙儿精神亢奋的很,一路走一路夸,好似忘记了劳累,也好似把二狗子以前恶作剧的事情忘了个干净,就快把他夸成一朵花了……
八个月后,次年,1981年二月,离着春节还有五天……
生命力顽强的大山人陈满仓,终于可以杵着拐杖出来了,陪在他身边的,自然不会缺少了淘气包二狗子。
错,应该说,是陈家沟有名的大孝子——二狗子。
二狗子扶着陈满仓,爷俩儿穿的跟狗熊似得,走在村子扫过雪的路上,安安静静的溜着弯儿,
陈满仓杵着拐杖看着村子里的变化,有一种恍如隔世般的感觉,看着身边这个小大人一般的孩子,他要说心里不欣慰那是不可能的。
这八个月来,自己每天都喝着这个孩子从大山里弄来的参汤,若不然,自己的伤也不可能会好的这么利索了。
“狗儿啊,你以后长大了,打算干点啥呢?”
二狗子抬起头,不假思索的说道:“俺要当村长,完事让三炮叔还有婶娘过上好日子,再也不用往山上跑了。”随后话锋一转:“三炮叔你是不知道,现在山上老冷了,找棵参都得费老大劲了,前天俺寻摸了一天才找着一颗萝卜大小的玩意。”
陈满仓摸了摸二狗子头上的狗皮帽子,欣慰着说道:“那就别去了,反正叔也好的差不多,没准雪一化,叔就起来了呢!”
“那不行。”二狗子倔强的回道:“五爷说了,你得再喝半年,不,喝一年才行呢。”
“呵呵!”陈满仓笑道:“别听你五爷发瞎,你看叔现在不是能走么呢。”
二狗子抓了抓自己冻得通红的右脸,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恰巧这时,柱子跑了过来,招呼了一声:“七叔,您爷俩儿搁这遛弯呢?”
“嗯。柱子,你这着急忙慌的干啥去?”
陈满仓应了一声招呼,并且问道。
“是呀,柱子哥,这大雪天的不搁家猫冬,溜达啥呢?小心别撂地上整个大马趴啥的。”
二狗子也好心的接了一句。
“去去去。”柱子一瞪眼:“小王八犊子,搁着添啥乱呢。”
陈满仓摸了一下二狗子头,示意他别说话。
柱子叹了口气说道:“没啥事,俺就是想去村长家借俩钱儿啥的,俺寻思着,下月底俺跟翠花结婚了,咱也不能委屈人家不是,最起码的财礼不能含糊,对吧!”
翠花就是村西头的王寡妇。
“真的?”陈满仓替他高兴的问道:“啥前儿定下的?”
“搁年头定下的。”
“翠花他爹要多少啊?”
陈满仓皱眉又问了一句。
“那老东西死要钱,给二百块钱还不行呢,非得让俺给整个缝纫机啥的。”柱子叹气补充道:“你说这大冷天的,俺上哪弄钱儿去呀!这不是逼我么。”
“哦,那行吧,俺家有台缝纫机,杏儿好几年也没用了,听她说,好像出了点毛病啥的,回头俺问问杏儿,就便宜卖给你得了。”
“那咋好意思呢。”柱子说是这么说,但眼中却出现了亮光:“那婶子也不能同意啊?”
“回头俺拾掇一下,隔天你搁俺家拉来。”陈满仓信誓旦旦的说道。
“那行,谢谢七叔了,赶明俺给七叔弄两瓶好酒来孝敬您。”
“行了,快去村长家吧,俺们爷俩儿也该回去吃晌午饭了。”陈满仓笑着催了他一下。
柱子走后,二狗子问道:“三炮叔,婶娘昨天还用那缝纫机着呢,咱家那机器没毛病啊?”
陈满仓步履阑珊的走着,感怀着回道:“这不是有毛病没毛病的事,而是人……必须得懂得报恩。”
回到家里后,陈满仓把事情一说,陈杏当时就不干了,这物件当初可是自己的嫁妆,那是说卖就卖的?
陈满仓解释道:“杏儿,这些年是俺对不起你,没让你过上好日子,当初狗儿落大山里头,还是柱子给弄上来的呢,咱可不是不懂恩情的人。再说了,俺躺炕上这段日子,可没少麻烦大伙儿,俺寻思着,等卖了缝纫机,请大伙儿喝一顿啥的。”
“那你也不能没问过俺,就把俺缝纫机给卖了啊,就翠花那擀面棍似得手指头,你给她,她会用吗?”
陈杏靠在缝纫机上,死活不动一下地方。
“杏儿,咱别吵吵行不?俺知道翠花不会用才卖给柱子的,等俺能起来了,一准在给你弄回来,行不?”
“真的?你说话算数?”
陈杏其实也明白这个道理,只不过是气愤陈满仓不经自己同意就把自己嫁妆卖了的做法。
“真的,俺啥人,你也不是不知道,结婚以来俺发过瞎没?”
陈杏临了补充了一句:“那行,你给俺打个欠条啥的。”
“你个老娘们给脸是不?”陈满仓当时就炸毛了,举着拐杖就要打过去。
陈杏不但没有躲开,还把脸伸了过来,并且激将道:“你打,你打……”
二狗子在门外也没进去,因为他知道,陈满仓和陈杏之间的“战争”从来都是自己的三炮叔以服软而结束。
第二天,柱子推着双轮木头车如期的来了,交给了陈满仓十块钱之后,高高兴兴的拉着缝纫机走了。
陈满仓紧了紧手里的钱,然后把钱递给了不舍的望着柱子小推车上的缝纫机出神的陈杏说道:“杏儿,钱给你,一会买点酒整几个菜啥的,把大伙叫来吃一顿吧。”
说完这句话后,陈满仓便钻进了屋里,别人没看见,可二狗子看的非常清楚,自己的三炮叔手背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哪怕事情过去了几十年,当陈满仓和陈杏都老了,二狗子离开这里又回来的时候,也没看到那台老旧的缝纫机,不过家里面倒是多了一台新的电动缝纫机。
而这个话题,在以后的岁月里,成为了陈杏屡次击败陈满仓的杀手锏……
这段小波澜过后,生活一下子又平静了下来。
可当柱子与王翠花结婚之后,一封书信却打破了陈满仓一家波澜不惊,平平静静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