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可笑而恶毒的命运啊。
猎人变成了猎物,所以他就必须要用猎枪打爆自己的脑袋吗?
或许没错,毕竟他从进入DH的第一天开始就被教育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吸血鬼没有生存在这个世界的权利。
可阿信还是犹豫着。
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人类千方百计的发展、迁徙、研究不都是为了活下去吗?DH之所以存在不也是为了让人类活下去吗?
你翻遍所有的历史典籍和文艺作品,但凡谈论到生死总会有人问你为什么想要去死,却从来不会有人问你为什么想要活着?
因为这是全人类、或者说是这个世界上所有物种最基础也最无可厚非的欲望。
阿信看着那闪烁着冰冷光泽的左轮,他似乎有一点点明白在那个雨夜里,那只吸血鬼对他说的话了。
而此刻,整个地下本部最深处的一间办公室里,阿信的一举一动都在投影仪上播放着,办公室里只有两个人,阎铭和JC。
JC是DH银海本部的总负责人,他与阎铭年纪相仿,但看上去却要年轻了许多,只不过是鬓角零零碎碎的白头发有些突兀,他带着一副黑框的眼睛,像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
沙发上,JC一边用手扇开阎铭吐出来的烟雾,一边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给他一天的时间,如果他还没有拿起那把枪的话……”阎铭将烟灰掸到手心里,说道:“就打开医疗室的顶棚,让他再看一看太阳。”
JC十指交错,看了一眼投影仪里像是已经呆滞了的阿信,问道:“毕竟他是你的徒弟,你亲自动手会比较好一点吧?”
“如果他不敢举起那把枪,就不配做我的徒弟,更何况……”话到这里,阎铭像是忽然被什么东西给噎住,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烦躁,然后用自己右手的拇指和中指将烟头撵灭,好像是不怕烫一样。
熟悉阎铭的人都知道,他这个诡异的习惯已经有七、八年了,到了现在,大概指纹都已经被烫平了吧。
“算了。”阎铭站起了身来,刚刚要走却被JC叫住。
一直僵在那里的阿信终于动了。
……
尽管很艰难,但阿信还是决定了结了自己,或许有那么一刻他产生了动摇,但要知道,有些事情是注定了。
阿信无法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存在着。
从很久以前,他就已经站在了这个世界的黑暗中了,同理,他周围的人亦是在黑暗中厮杀着、战斗着的。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他以吸血鬼的身份存活着,他就得与自己的朋友、亲人、同事……为敌。
死敌!
阿信缓缓的拿起枪,他的手不再有先前的那般颤抖。
枪悬在半空,阿信忽然停住。
投影仪的光闪烁着阎铭冰冷的眸子,他不自觉的握紧了双拳,他自言自语道:“还是狠不下心吗?没关系,我会原谅你的。”
阿信把头缓缓的转向摄像头的位置,顿了顿,他说道:“师傅,遗书在我的储物柜里面,请交给陆然,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们在告知我爷爷这个消息的时候,可以隐藏我变成了吸血鬼的事实,能说我是英勇就义什么的就最好……”
阿信试图开个玩笑,却还是忍不住梗咽了起来。
作为一个入职就要把遗书写好的职业,阿信曾经无数次的幻想过自己死去的场景,可那终归只是幻想而已。
擦了擦眼泪,阿信用枪口抵住了喉咙,阎铭微笑。
闷躁的医疗室里响起爆裂的枪声,但仿佛只有那几道通过弹孔投进来的阳光听得见。
阿信不可置信的看着那黑洞洞的枪口,又摸了摸自己灼热的喉咙……
他没死!那弹夹里的子弹只是空弹壳而已。
理所当然的,就在这个时候阎铭走了进来,阿信满眼疑惑的看着他,问道:“师傅,你这是什么意思。”
“阿信啊。”阎铭难得的露出了笑容,他说:“只要你有这份信仰,你的生命就还有价值。”
“我不懂你的意思。”阿信放下枪。
阎铭走了过来,在手术台上坐下,说道:“你知道吗?我们在你昏迷的期间对你进行了全面的检查,你体内契人的血液已经完全被转化,你失去了契人所有的力量,现在的你是一只不折不扣的吸血鬼,害怕阳光和银、拥有了远超人类甚至远超契约者的体质,还有……嗜血。”
“原因呢?”阿信不想听这些。
“原因尚且不明,但是我们却意外的发现你体内的血液要比一般的吸血鬼纯正的多。”
“什么意思?”
“通俗一点来说,现在你完全就是一只纯种的吸血鬼。”
“哦。”阿信干巴巴的答了一声,他不在乎,但阎铭似乎有些兴奋。
吸血鬼大致被分为两种。
第一种,在死后吞食了吸血鬼的血液,由人类转化而成,这种最为常见,寿命在五百年左右。
而第二种,就是所谓的纯种,父母都是吸血鬼,会在二十岁左右显现出吸血鬼的特征,并且天生就拥更加强大的力量和寿命,但两只吸血鬼怀孕的几率、和怀孕后平安身产的几率大约是人类的万分之一。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大部分的吸血鬼团体里,纯种常常都是极为重要的人物。
就如字面上的意思,纯种吸血鬼是无法通过转化形成的,而契约者也绝对不可能被转化。
“这么多的不可能都发生在了你的身上,所以说……你是一个奇迹。”
“所以呢?”阿信有些不耐烦了,他不明白师傅为什么会变得这么罗嗦……而且兴奋。
“你还有机会为了人类而战,我希望你……成为卧底。”
阿信抬起头看着阎铭,沉吟了良久才问道:“我可以去当卧底,但……这个怎么办?”
他抓起了手术台上的血袋。
可以的,作为DH的一员他可以进行任何的任务,但自己真的要以吸血鬼的身份无所顾忌的嗜血吗?
“你这么特殊,说不定你能按捺住嗜血的冲动。”阎铭拍了拍阿信的肩膀。
“如果不能呢?”阿信执着的问着。
“任务为上。”这是阎铭常说的话,但此刻听起来却好像是在敷衍。
“我懂了。”阿信低下了头,说:“我会想办法克制的。”
“好了,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你就先回家整理一下吧。”阎铭说:“三天之后到本部来报道……哦!对了,现在是白天,你还不能出去。”
阎铭离开,阿信躺在了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实际上他还有一个问题没有问。
“如果任务完成了我会怎么样?”
……
被钢铁包裹的走廊里,JC问道:“你就这么把他放走?你不怕他跑了吗?”
“如果他跑了,我又怎么放心他去做卧底呢?”阎铭点烟,根本没把眼前禁止吸烟的提示放在眼里。
“我的意思是,纯种的发展潜力不可估量,你不怕又制造出什么大麻烦吗?”
“放心吧。”阎铭说:“我了解他。”
JC笑笑,推了推鼻梁上眼睛,说:“你该戒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