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单是灰镜这个名字，就足以让一个经验老道并且身居契人血液的猎人仓皇而逃。

他是谁？

首先，它是一只吸血鬼。

再来，它至少活过百年以上。

最后，它是曾经黑爵集团之中除了白河之外与黑爵关系最近的一位。

黑爵在十多年前离开了银海，而他却一直在桃源街待了十多年，一直在经营着一家叫做“98”的酒吧。

很突兀的，因为这间酒吧的诞生差不多是在十多年前，有些破旧了，不大、算上那个小小的后院也只能容纳不到十桌的客人，是用未经加工的松木铺的地板和墙面、里面还有许愿墙、飞镖和桌球之类的东西……对了，还有一台电视机，虽然不是黑白的，但那胖胖的造型也足够古老了。

98的中央有一个两米见方的舞台，上面摆了一个谱架和一把吉他，但似乎是因为很久没有使用，已经积了灰。

大概是想走复古的风格吧？路过的酒客们常常这样想，但却鲜有人会像进去坐坐，毕竟时代发展的这么快，相比那些灯红酒绿、五光十色的酒池肉林，这里的确不在那么的吸引客人了。

但这里还是偶尔会有客人光顾，大部分是吸血鬼、也有人类。

灰镜背着阿信回到98的时候天空已经泛起了淡淡的鱼肚白，大多吸血鬼都讨厌夏天，因为夏天的白昼很漫长。

这个时间的98已经没什么人了、鬼也少了，人类准备起床迎接这新晨的阳光，而吸血鬼则需要披上黑暗。

灰镜推开门的时候，却被一个人影撞了个满怀。

都不用看，这么毛毛躁躁的家伙就只能是小葵了。

小葵是“98”里的服务生，大概是十八、九岁的小女生，实际年龄也差不多，是吸血鬼没错、但变成吸血鬼的时间不长，大概两年左右。

两年前的小葵还留着披肩的长发，那时候的她很喜欢绑马尾，大概是初恋那种类型的乖女生，在变成吸血鬼之后却将一头的长发剪了去。

”说真的，你留长发更好看。“灰镜常常这么说，周围的人也时常有这种感慨，但小葵都无动于衷。

一定是有什么故事的，曾经为人的吸血鬼大抵都有些故事。

小葵捂着鼻子后退了一步，抬起头来愣了愣，说道：“灰镜先生，不好意思哦。”

灰镜淡淡道：“天就要亮了，你这是要去哪里？”

“刚刚听他们说那边有打斗的声音，你又这么久不回来，我想出去看看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我没事。”灰镜一边走进98内、一边说道：“麻烦你把地下室最左边的屋子收拾出来。”

“那间屋子，不是……”

直到灰镜走过小葵的旁边，小葵才发现灰镜的身上竟有几处严重的伤口，那左手像是没有骨架撑着一样晃晃悠悠，大概是断了。

“啊！啊！灰镜先生！灰镜先生！你这是怎么了？还有……还有……你背后的这个？？”小葵猛吸一口凉气，被吓得摇头晃脑、手忙脚乱，因为她又看到灰镜的身后背着一个人。

伤得比灰镜还要重，简直……简直惨不忍。

“打了一架而已。”灰镜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快去把房间收拾出来吧。”

“这么严重的伤不用处理一下吗？”小葵把眼睛撇开，却又忍不住想要看清楚阿信的伤势。

“不用。”

“诶。”小葵眨了眨眼睛，问道：“他也是血族吗？”

“大概是吧。”灰镜说：“不过这个毛头小子古怪得很呐。”

阿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很大的地下室里，躺在小小的弹簧床上，周围看上去很陈旧、但却很干净。

其中的一面墙上挂满了CD和黑胶唱片：The

Beatles、鲍勃迪伦、窦唯、崔健……大都是些经典的老唱片，但奇怪的是房间里并没有CD播放器、也没有留声机，到是有一辆戴纳街霸经典款的哈雷。

不过，刚刚醒来的阿信却来不及发现这些，因为他刚刚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是一把杀伤力巨大的霰弹枪，而拿着它的人是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

是真正意义上的小女孩，大概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一手拿着霰弹枪对准阿信、一手在床头柜上不耐烦敲来敲去。

说真的，那种不耐烦大概不会是这种年纪的小女孩所能表现出来的情绪。

见到此情此景的阿信，第一个反应是在思考是该先闪避、还是该先夺取这个小女孩的枪，但阿信没有这么做，因为他忽然间想起来，自己现在的身份已经不再是DH了。

“我操！”只听见阿信大叫一声，然后抱着被子缩到了墙角：“你、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别动。”小女孩的敲着桌子的手停住。

阿信闻声，探头一看才发现拿枪的人不过是个未成年的小家伙，他笑了笑，说道：“好啦！别用这东西指着哥哥，就算是玩具枪也很危险的。”

以阿信的经验很容易分辨这把指着自己的枪是真是假，毕竟，那枪口上还有淡淡的硝烟味。

他是故意这么说的。

“玩具枪？”小女孩挑眉，冷哼一声之后扣动了扳机，一团爆裂的枪火在阿信头顶的五公分处炸开来，击穿了墙壁。

辛亏阿信在动手术的时候剪了光头，要不然头发不是被燎着了？

空气在爆裂的余音消散后彻底的安静下来，阿信小心翼翼的咽了一口口水之后咧开了嘴，说道：“大妹子，有话好好说嘛。”

“谁是你大妹子。”小女孩用枪口怼了一下阿信的肩膀，说道：“我问，你说。”

“知无不言，言得绝对都是真话。”

小女孩把脸凑了过来，细细的打量了阿信片刻，问道：“你来桃源街究竟有什么目的？“

“我只是恰巧路过而已。”阿信没有迟疑，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谎言。

“路过？”小女孩冷冷一笑，说道：“你一定是黑巢派来捣乱的吧？”

“黑巢？什么黑巢？咖啡吗？”

“还不承认？”小女孩站了起来，一脚踩在了床板上，在一次用霰弹枪瞄准了阿信的脑袋，她说：“整个银海的吸血鬼都知道桃源街是禁猎区，在黑爵回来的消息被散布出去以后，更是没有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敢来闹事，如果这里发生了猎血事件，那么一定会引来DH的注意……按照那帮白痴的思路，一定会以为是黑爵在带节奏，到时候……”

“你说了这么多，我没怎么听懂。”阿信怎么可能没有听懂，只是还抽不出时间来消化。

“哟！”小女孩忽然站起了身来，冷笑着说道：“戏不错嘛！”

“我真跟那些卖咖啡的没关系。”阿信拍了拍自己光亮的脑门，发现手感还不错。

小女孩戏谑的看着阿信，说道：“没关系？早在你住进北麓小区、七栋、3201房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把你的身份调查清楚了”

阿信的尾椎骨一紧，北麓小区、七栋、3201就是阎铭给阿信安排的住处。

“之所以不说，是在给你机会。”小女孩用霰弹枪拍着手掌，脸上摆出一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模样，在阿信的面前走来走去。

难道，暴露了？

思考这种问题的时候，应该眉头紧锁的点上一支烟，但阿信并没有时间这样做。

“我的确住在那里不错，但真的只是碰巧而已。”阿信说：“我才刚刚搬来这里而已，至于你说猎血什么的，我一点映像也没有。”

的确，阿信的记忆大概是停留在那朵玫瑰的盛开。

阿信顿了顿，又问道：“所以，我昨天杀人了吗？”

吸血鬼在极度饥饿的情况下，会丧失意识，并且对于鲜血的渴望有如深渊，活活的把一个人吸干的情况并不是没有出现过，但……

“那倒……”小女孩话才到一半，忽然间反应了过来自己的语气不太对，提高声调道：“别装了，你杀没杀人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啊。”阿信有些心虚，以至于声音越来越小。

“我可是给过你机会了。”小女孩的脸忽然冷了下来，那枪口再一次堵住了阿信右眼。

“我真的会开枪哟。”

阿信知道，这小女孩可能不是再开玩笑，或者说她根本不是一个小女孩，搞不好要比阿信都大。

她不会真的知道自己的身份吧？

阿信的喉头鼓动，吸血鬼没那么容易出汗，可阿信还是感觉自己的鼻尖凉凉的。

不！

这不可能的，一切都是经过周密计划的，而且知道阿信新身份的人除了他自己就只剩下自己的师傅了……

“有遗言要说吗？”小女孩歪了歪脑袋。

阿信没有说话，他在等待着，等待着一个可以扭转目前状况的时机。

就算是被发现了，也得想办法活下去！

都演算好了。

夺枪、反击、到逃离的一切流程阿信都已经演算好了，剩下的只有尽人事、听天命了。

小女孩的冷笑显得不那么真实，阿信用余光瞟见她的手指正在慢慢的扣压着扳机……

没有时间了！

阿信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而就在他准备动作的前一刻……

“七七，差不多就行了。”房间的门并没有关，灰镜就这么走了进来，拍了拍那被称为七七的小女孩。

七七整个人后仰，看着灰镜说道：“小灰，他马上就要招了好吧？”

“……”灰镜沉默了片刻，说道：“你让机械师特质的子弹已经送过来了，你还不去验货？”

“是吗？”仰着头的七七顿了顿，然后忽然眼睛一亮、站起来、走掉了。

枪口终于离开了阿信的视线，但他却没胆子松上一口气。

灰镜在阿信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他翘起二郎腿，把裤子上的皱褶抹平之后，说道：“我们谈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