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蠢死你拉倒!”
对我的不开窍,姨外公是气得吹胡子瞪眼,他恶狠狠地说,“你难道忘了,你刚来的那天晚上,三幺幺就暴动了一次,当时你陈师公还跑来叫老子去帮忙,他奶奶的,就只是隔着封印结界的一点余波,差点就把老子给震死了!”
“记得啊!”
我悻悻地点点头。
这我怎么可能忘记?
当时要不是发生了这件事,我身上的百鬼可能直接就被封住了,后来哪儿还需要吃那么多苦,老外婆也不用一命换一命,就不会死了啊!
“你还觉得委屈了?”
看我不满的表情,姨外公差点气笑了,他说你一来,三幺幺的恶灵就发狂,一开始我们还以为是巧合,毕竟从上面的高手打下封印之后,它虽然好几年不动弹一下,但总有苏醒的时候,每次苏醒,就是艰难的时刻。但这一次它苏醒以后,居然没有再沉睡,一直在锲而不舍地冲击封印,这实在是太反常了。我跟几个同行总结了一下它苏醒的时间,才发现这事儿很可能跟你有直接的关系!八成就是你的阴命给闹的!
“啊?”
我的表情一下就垮下来了,原来我心心念念的意外,根源居然就在我自己身上,这让我上哪儿说理去?
“现在明白了吧?”
姨外公露出一丝疲惫之色,道,“这段时间我们已经疲于奔命,就算你想多学一点东西,我们也无能为力了。好在该学的东西,你已经学得差不多了,今天就走吧,别拖了。只要你离开百里之外,恶灵感受不到纯阴命格的诱惑,断绝了它回归阳世的希望,应该就会平静下来了。”
“这可真是……”
我感觉颇为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事。”
姨外公摆了摆手,道,“职责所在,就算不是你,换了另一个人,我们也不可能见死不救的。车票老子也已经托人帮你买好了。不过你等下走之前,先去跟小颜道个别,你度过这一劫,你们可以把生死状的灵契重新确定一下了。你走的时候,我就不去送你了,我怕感知到你离开,恶灵会狗急跳墙,我们几个都得去封印看守。另外,你也算是正式入了行,以后碰到需要帮助的人,力所能及,该伸手还是伸手搭救一下。”
说着,姨外公就给我递上了一张省内班车的车票,发车时间在正午。
“我会的。”
我点点头,略一思忖,就猜测出他的用意了:
我要离开老家,对恶灵来说,
就像煮熟的鸭子飞了,它肯定会发狂。
选在这个时间点上,能利用正午最猛烈的阳气来压制它。
虽然对恶灵这个等级的邪灵来说,这点压制效果已经微乎其微,但蚊子再小也是肉,聊胜于无吧。
这也说明姨外公他们对这头恶灵的忌惮和警惕。
看了看时间,算上去车站,感觉有点紧张了,我也没再拖延,就按照姨外公的嘱咐,直接去了小颜镇压怨灵的房间里。
我朝着神龛和那张现在知道名为“生死状”的符箓上了一炷香,认真拜了三拜。
不过小颜却并未现身,只是空气里响起一声傲娇的冷哼。
然后那张符箓无风自动,飘飞到我面前,正面小颜的画像栩栩如生,接着符箓一翻,背面突然燃起幽蓝色的火焰,在符纸上飞快勾勒,显现出一行行宛如烧焦的字迹来。
我扫了两眼,这些字我一个都看不懂,但随着密密麻麻的字迹显示完成,生死状又飞了回去,重新落在镇魂坛上,屋子里变得安安静静,只剩下我自己呼吸的声音。
我心头升起一阵明悟,新的契约,缔结完成了。
虽然不知道契约的内容是什么,但我深信她和姨外公都不会害我,所以也懒得追问,又冲着生死状挥了挥手,就转身走了出去。
等我打包好行李,再次找到姨外公告别时,他正坐在门前的晒谷坪上晒太阳。
他蜷缩在一把躺椅上,被金色的阳光包围,佝偻的身姿,居然透露出几分虚弱的感觉来,这也让我第一次意识到,这个在我印象中始终威猛无比的男人,其实也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者了。
“姨外公,那我走了。”
“走吧,走吧。”
姨外公头也不抬,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道,“老子已经喊了你二表哥送你去车站了。这次走了,以后就都别回来了,老子这把老骨头,可禁不起这么折腾了。”
我苦笑一下,也知道自己这次回来,给老家的亲戚们添了太多乱子了,只能最后歉意地鞠了一躬,然后离开了他的家。
下了晒谷坪,二表哥的车就停在陈氏宗祠门口等我。
因为是他自己的私家车,也不用等待什么,上车开了就走。
车轮碾过坑坑洼洼的山道,还没到中午,我就已经看到了县城长途汽车站的招牌。
虽然老外婆是因我而死,但二表哥不知是不知情呢,还是故作不在意,对我也还算热情,一直把我送上了回省城的长途巴士,这才告辞而去。
眼见离发车还有一段时间,我就选了个靠窗的座位,一边晒太阳,一边默默回想着这一个多月来发生的事。
这段时间虽然不长,但给我留下的恐惧和伤痛,却是比过去二十几年加起来还要惊心动魄。
我从来没想过,这个世界上,居然真的会有妖魔鬼怪,而且自己还卷了进去,失去了一位重要的亲人。
这一来一回,我的整个人生,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我想着想着,居然在温暖的阳光照射下,有了些许困意。
然而,就在我快要昏昏欲睡的时候,一声充满了怨毒和疯狂的可怕咆哮,突然在我耳畔炸响!
“!!!”
我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还以为又被什么猛鬼缠上了,连忙坐直了身子,因为动作太剧烈,膝盖甚至顶到了前座的靠背!
可当我睁开眼左右张望时,却发现周围的人都用一种惊愕甚至恼怒的眼神望着我,似乎对我的一惊一乍感到十分厌烦,前座被我顶到的男人,嘴里更是骂骂咧咧。
我这才意识到,刚刚那一声咆哮,似乎只有我一个人听到,但我又十分肯定,那绝不是什么错觉!
因为即使现在,我依然能听到连绵不绝的怒吼,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隐约传来!
“那么……”
我沉吟着,伸手摸向了自己的左眼。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听到,那证明这个声音,八成就是来自灵觉上的一种感应。
而且我有充足的理由怀疑,这个动静,很有可能就是姨外公他们镇压恶灵时闹出来的!
“开眼!”
我在心里默念,手指落在了左眼上。
这几十天里,姨外公他们也给我的装备升级换代了,在蒙眼的塑料布外面,又加了一层纱布,让我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眼睛受伤的病人。
我不动声色地在纱布上拨开一条缝隙,露出下方已经开眼的鬼眼,朝着咆哮传来的方向看去。
这段时间我除了练拳和学习符箓,对鬼眼的研究也没放下,虽然依然保持在每次只能勉强张开一只鬼眼的地步,但在姨外公和小颜的护持下,我几乎把每个厉鬼所代表的的鬼眼,统统开启过至少一遍了,还对号入座记住了每只鬼眼各自的功能,分别能看到哪一段波长和光谱,是红外、磁场、还是快慢眼,观察力上大大增加。
不过,还不等我看清那个方向究竟发生了什么,屁股下面突然传来一阵震动,推得我往后一仰。
车,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