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姨外公传授我的符箓,像有特殊的魔力,很容易就能吸引人沉溺其中,所以他刚打断我时,我就像美梦被打扰,语气本能的有些暴躁。
“吒!你清醒一点!活腻了么?!”
姨外公怒吼一声,端起法台上一杯无根水,都泼在了我脸上。
我被冰冷的水一刺激,这才恢复了理智。
看着桌上一大把鲜血淋漓的撒乱符箓,不由陷入了后怕。
这个年代画符最好的材料,就是行符人的鲜血,如果不是姨外公及时唤醒我,那我很可能会陷入癫狂,直到把自己的血都画尽而死!
“是我失控了。”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跟着姨外公走出房门,来到阳光下,乖乖认错。
“算了算了,修行不就是这么回事,以有限的神智探索无垠的黑暗,自然随时都会有迷失的风险。我们都在所难免,何况你才接触,入迷也是正常的。”
姨外公摆摆手,随即话锋一转,道,“不过我今天来找你,要说的不是这个。”
“您讲。”我刚犯了错,这时自然把态度摆得无比谦卑。
姨外公说你还记不记得,你老外婆刚死的时候,老子就跟你讲了,你只能跟在我身边学到尾七?
我愣了一下,终于从模糊的记忆中,找回了当时的情景,他似乎的确说过这样的话,就点了点头。
他说现在时日已到,你该回省城了。
我这才注意到,这些天一直套在他胳膊上的黑色孝布已经没有了。
按老家习俗,只有在守丧期间,才需要戴孝,现在既然孝布被他取下,就证明四十九天的丧期已经服满。
不过现在让我回去,我反而有些不太乐意。
这段时间的修行,我已经充分认识到这个行当的博大精深,我想要保命,甚至以后靠着这些东西安身立命,光靠现在学到的这点皮毛,显然是不够的。
我有些不情愿地说我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呢。
姨外公苦笑了一下,说你能认识到这一点是好事,不过这不是你想不想走的问题了,主要是你要再待下去,我们这些人都要被你害死了!
“啊?”人在家中坐,突然天降一口大黑锅,我直接就傻了。
“啊什么啊?”
姨外公没好气地问道,“你难道没注意到,这段时间,我、你陈师公,还有小颜,从来不会同时出现在你面前的么?”
我呆了呆,这段时间我沉迷修行,物我两忘,还真没注意到这件事。
直到现在被他提醒,我才回过神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姨外公说我们三个里面,随时要有一个人帮你镇压外邪,但是这段时间,三幺幺狂暴得越发厉害了,你再不走看来是不行了。
我想起刚来的那个晚上,陈师公就因为所谓“三幺幺”的暴动,害得我差点走火入魔,但当我具体询问的时候,他们又不说了,只说时机到了,我自然会知道,我要没猜错的话,现在就是那个时机了。
我直接问,三幺幺到底是什么啊?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你知道九六年县城的三幺幺爆炸案吗?”姨外公问。
“啊?三幺幺……爆炸……”
我脑子里混沌了一下,绞尽脑汁想了一会,才总算找到一点支离破碎的讯息,一拍脑门,“哦,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这个案子当年其实很轰动,不过因为那时我还很小,所以是多年后才从我妈的闲谈中,听过一点只言片语。
而且因为当时信息渠道很不发达,所以各种流言都有,最夸张的说是战争年代的弹药库误炸,半座县城都被送上了天,这当然不可信,我妈也只是当茶余饭后的闲谈在讲。
所以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我还真不清楚。
“听说过一点,不过具体的就不是很清楚了。”我实话实说。
“关于这个案子,你应该听到了不少流言……”
姨外公盯着我的眼睛,缓缓述说,直到看到我点头,他才继续道,“不过事情的真相并没有那么夸张,也不涉及任何阴谋,就是那年三月十一号,一个贪婪的卡车司机,非法运载开矿的炸药,途中出了意外,造成了数百人的惨重死伤。不过这件事,给我们这个地区、省乃至全国的除灵人行当,都带来了巨大而深远的影响……”
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听着。
我有感觉,踏足这个行当这么多天,我终于要接触一些深层次的内幕了。
姨外公似乎很满意我的安静,叹了口气,道:“问题就出在这死掉的两百多人上。想想看,假如你哪天在
家吃饭睡觉好好的,突然一阵爆炸把你送上了西天,尸骨无存,你会不会有怨气?”
我肯定地点了点头。
当然有!
不光有,还很大!
“这就对了,他们也有,几百人的怨气互相吞噬融合,最终形成了一个很恐怖的恶灵,我们整个湘南地区的除灵人集合了起来,一起讨伐这个恶灵,但却惨败而归,还有不少人为此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姨外公难得露出了挫败之色,指了指自己那个空荡荡的眼窝,“这就是它给我留下的礼物。”
我听得心惊不已,姨外公的话虽然平淡,但从他的字里行间,我已经能听出当年凶险的一鳞半爪。
毕竟我身上只有不到一百名冤魂,就已经折腾得我欲仙欲死;
姨外公他们面对的,却是三倍于这个数量的怨灵!
而且怨灵的死因和死相,也会在很大程度上决定其如何凶戾:
比如我身上的怨灵,很大一部分虽然是上当受骗,但却是自愿前往南洋的,这在形成怨灵的时候,怨气会消减不少。
举个例子,如果我当时死在南洋,临死前一定会有一个念头,“不来就好了”,就这一个念头,把起因归了一部分在自己身上,在怨灵成形的时候,就能让怨气小不少。
而且取器官而死的怨灵,虽然肢体缺斤短两,但起码还算有一具全尸不是?
但三幺幺事件的怨灵就不同了,他们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被炸成碎尸,这是真正的横死,自然怨气冲天!
毫不夸张地说,由这种恐怖怨气融合形成的恶灵,其凶戾之处,我光是想一想,就觉得不寒而栗!
“嘶……”
我倒吸一口凉气,问姨外公,“那后来呢?”
“后来……”
姨外公苦笑一声,抬手指了指上面,道,“后来还是上面派了行内的前辈巨擘出手,才帮我们一起把那头恶灵镇压了下去,封印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那头恶灵,那个地方的封印,也都被我们称为‘三幺幺’。”
“三幺幺么……原来是这样。”
我了然地点了点头,但随即心头又升起一丝迷惑之意,不由问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大概清楚了,但这跟我回不回省城,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还是没闹明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