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冲了上来,隔着剑刃转过头来用血红的眼睛惊讶地看了我一眼。刚才那猛烈的撞击几乎使他的双手剑脱手。
剑棍交缠撞击,回杀之际,我顺势右脚向内锁紧。他身体后转,双手使尽全身力气上步劈杀。我轻易挡住,反击的矛尖刺向他眼睛,迫使他又慌忙后退。我发力间腿一软,单膝跪倒在车板。钵律丹立即扑上前,双手长剑呼啸着劈斩,在空中划出一道明亮轨迹。我气喘吁吁地将木矛举过头项,把长剑的劈斩之势御于右侧,撤步同时可腾出左手来托住矛身以便承受冲击。
“轰!”我感觉整个车身的右半部分已经悬空翘起,同时钵律丹的身体猛地倒向车子左侧,他的脖子撞在了前边叫式的扶手横木上,看上去应该受了些伤。——糟了,驴车横在舆下的车轴,发出惨叫一般的悲鸣,我心里担心的要死,怕固定在舆的底部,那两块伏兔木头会脱落出来,如果那样车轴就完蛋了。
任梓在对着我喊些什么?但那些声音全都被车轮摩擦地面时发出的嘎吱声盖过,我一句也听不见。装在辕轴之上的刹车装置,一个木头制式,约一掌多长,与车轴长度相当的东西。有可以用手搬的铁制杠杆,安置在车辕上,仼梓正玩命把车下的木闸向后拉,木闸紧紧磨擦车轱辘内侧。车右侧的车轮发出咚的一声巨响重新落回地面,任梓也恢复了对毡车的控制——但已经抱死的木闸仍然在发出刺耳的金木摩擦声。
这嘈杂而惨烈的啸叫,让我仿佛回到了战阵的阵列之中,看见无数的利刃在空中急速交击、碰撞,火星溅落发出刺耳的声响。随后更多化身的鬼神武士的加入战团,以一敌众,钢铁甲叶就如纸一般被轻轻划开,人们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细小而粗浊的喘息,喷涌的鲜血便阻塞了喉咙 ,雄边子弟蹒跚着倒在我的怀中,大片的鲜血在盔甲前流淌,暗黑的潮流淹没了大唐的红色与金色。火光纷纷熄灭。护旗的伙计挣扎着想开口,却被自己的鲜血哽住。他的双腿已然倾颓,全然凭借我的力量支撑。他仰起头,放声呼叫,却在极度苦痛中无法吐词。
“雄边子弟!威武!!”我纵声咆哮直至声嘶力竭。刀光如水波荡过我眼前,映红了我的双眼。
按照大唐军律,我们是一伙的!
同生共死!我们十人是一伙的!
是我们自己看的顺眼才结伙的。我们在一锅里拌筷子,在一个坑里尿尿,我们吃在一齐,睡在一齐,玩在一齐,挨军棍也在一起,我们死也应该在一齐。
为什么只留下我?
“唐家子!前驱!前驱!!”
我的剑是食龙鸟以闪焰与日冕织就的光芒之翼!
我以迦楼罗王的攫龙之力,分开海水,斩开那涌来的钢铁潮汐,斩落在那些烧包蛋的鬼神化身,接引武士,还有那些大小鬼师身上。
在照耀十方大地的双翼下, 多少挂满珊瑚与绿松石的头颅,在我剑下无力地滚向一边,每个咽喉那道伤口恐怖地张开,血液缓缓地、缓缓地流出来。
我是至高无上的金色太阳鸟!
以弯月, 太阳, 烈焰为饰!
我的双角为了捍卫人世的烟火与胜利而刺破颅骨长出的,我那以闪焰织就羽毛,代表从卵中“再生”的觉识的萌生。
我猛扑上去,一手抓住钵律丹手腕一手抓住他的膝盖。 博巴负剑者的大吼突然停止,惊讶地把眼仁转移到我身上,它转身用伤口一般的白色混浊双眼以及反射着亮光的巨大牙齿正对我。粗糙的脑袋周围,有几根弯曲的青筋血管在不断蠕动着。他的骨骼咔咔乱响,却挣脱不开。
钵律丹只能巨剑疯狂下砍,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我以迦楼罗的攫龙之力回转,让他击空,继而失去平衡,剑尖只在我身上划过一道血痕。我的手扭转收紧,巨剑随之滑落,我顺手用左手从下往上内扣住了他的右手腕,同时左上胳臂别住了他的右手后肘,身子玩命的一转、左手一憋,千把斤的庞然巨物被我砸到了车板上。
哐当!我听到了车子下方传来的急促车轮扭断的嘠吱声。随之而来的是“咚隆”一声巨响与强烈的冲击,整辆驴车开始剧烈摇晃。
“阿郎,阿郎。”不断摇晃的车篷里回荡着钵律丹的吼声,任梓那凄历的声音轻易压过了奔驴与钵律丹不断提高狂乱的吼声。但是很快迟来的声音掩没了她的尖叫。
从背后传来的木材扭曲声与金属碎裂声让我的心脏一瞬间停止了跳动,我的眼中转瞬闪过被撞坏的车厢、满是碎片的车轮、紧接着,辕,轴,衡。衡,轭摧折比金属断裂还要尖锐上万倍的恐怖音波毫无征兆地向我们袭来。
我“啊”了一声,双臂僵直,脸如死灰。随着冲击,头下脚上的被掀起来,在满天泥石中翻过肉山一样钵律丹的头顶,真象飞翔啊。
想飞之心永远不死!
我是以日光为翼的迦楼逻!
虽然整个过程只有一瞬间,但对我来说,那飞翔的感觉却像永恒那么长。如此无拘无束
然后,又开始丑陋的肉博了。
我伸手拉住他的脖子,顺势曲起双膝重重咂向那怪物的头。钵律丹则发出了像是喉咙被堵住时才可能有的声音。伴随着肢体骨折的咯吱声与痛苦嚎叫。接着我们在尘土与血泊中撕打,散落的甲叶来回晃动。
“阿郎,小心!”任梓回头高喊。她爬到了驴身上,篷车几乎已经消失,只留下些许残骸拖在车头后面。我己一口气滚到了钵律丹的脚下,用颤拌的手臂搂住他的大腿,生生将他绊倒在地,随即压到他身上,任由他该死的巨大的剑刃徒劳地挥舞着。
“给我死死死死死死死!!!!”我高声呼叫以全身蛮力,全身重量压在断矛上捅进去,骨肉嗄吱作响,他飞快着地翻滚后退,木栅行马折断的噼啪声与钵律丹狂怒的嚎叫一样惊心动魄,刹那间两个人破城槌般冲破道旁的木栅行马,压垮了人家的土墙。
“啊啊啊啊啊啊”钵律丹尖呼,惊叫、推打。我们翻滚、撞击。倒霉的东西,他虽伸手护脸,断矛却弯曲过来从他臂弯穿入。
“给我嚎!!!!”
钵律丹的嚎叫压过土墙崩塌的响动。断矛的矛尖端扎透他的膀子,然后顺势钉入土墙。激飞无数木片,尘土。喷射着鲜血飞溅在我脸上身上。断矛碎片四散飞溅。一时间蜂刺一样嵌在我脸上,肩上。在皮肤里面不停震颤。
就因为这样的信求架子,我的兄弟全躺在雍州那山沟里了?
我根本不该一个人独自活下来,这太孤独了。
我突然再也受不了了,被突破了心防,嚎叫起来。一刹那我象兜头被泼了一盆冷水。我看见钵律丹咧嘴咆哮,脸上几道鲜红的伤疤,令人怵目惊心,我身上象有什么被唤醒了,血一下沸起来,亢奋得浑身发抖,更下了力气。钵律丹哇哇直叫。
“呯!我用沉重的拳头捣向他坚固的颅骨,他摇晃了几晃,便头朝下栽下去。巨剑从手中松脱。
他缓缓地、沉沉地,翻过身来。
“呯!”我此刻臂力过人,简直力如蛮牛,巨熊般壮硕。我抡起木棍,然后开始将这木棍重重地砸向他的扭曲的面容,不停地捣在那张可憎的脸上,一下,一下又一下。木棍掉了就用拳头,我的双拳要远比自己想象的结实有力。他坚固的白牙如火星接二连三的被迸飞,很快就所剩无几,而我却还没完没了地砸。几乎把他牢牢砸进泥泞里。
他固执地用双手去摸剑柄,闷哼着使劲,却抓不起来。一滩红色血渍从头上溅落在他身下不断扩大延伸。这个过程速度很慢。他的手指又粗又笨拙,刀柄总是从手边滑走。最后他终于把它握入掌中,笨拙地举起了大剑,可刀尖刚刚升起,便又被我用脚踩进了泥地里。
在我身下他发出一声呻吟,试图用手肘爬动。此时钵律丹只能死命挣扎,红色的眸子满是恐惧。我突然有种冲动,我想用手抓向这怪物的脸,用指头抠出一颗热呼呼的眼珠夹在指中,再把它一点一点拈碎。
我狂暴的形象是诸佛持剑的忿怒相!
我以恶龙的血肉与疯狂为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