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时,四周议论纷纷,有好几个知情的人开讲了,指手划脚半天,有个口才不错的街坊竟然当场编了出活剧,真真赛过红拂夜奔,听得我都惊为天人,整篇香艳不堪又简洁明了,大伙一听就懂。
其中还透着智慧、哲学与道理啊!简直经典啊,立即引起了巨大反响!
好多人看我的眼神,都透着一股仰慕之情!
“好!少年郎有胆有识!”
“敢想敢做啊!”
“汉子!真-是响当当一条汉子!”
“侯爷这是亲自下坊曲为我们降魔来了!”
“讲两句,讲两句!”
多好的市民啊!
我勉为其难讲开了“诸位街坊爷们,常言道千世时君,万世坊曲,好即同荣,恶即同耻!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区区小妖太欺负各位父老哩……”
“不愧是洛阳最了不得的游侠儿,这讲起话来,可比庙里的和尚们说变文讲经都精彩多了!屌侯爷了不得啊,讲的太漂亮了!不能让这帮妖精欺负人!”
“这屌侯爷太能讲啦!”
“是呀是呀,不过我就喜欢这个好管闲事儿的屌侯爷!”
“呜呼,千世时君,万世坊曲,好即同荣,恶即同耻!?——这话太对了!句句说到我心坎上了!屌侯爷讲得好!”
我一出场能被人热议成这样,真是想不到!
……
四下里。
在我瞎抈胡扯的带领烘托下,围观的街坊们纷纷起哄呐喊,那些在场的正在卖力围着人面虫的武侯们却都脸色难看异常!
漆雕擎天!
这孙子怎么来了?
爷爷们玩命在这打妖怪,这孙子上来卖卖嘴,扇呼两声,怎么就众人拥戴的对象了?
这帮各坊赶来的武侯街使一个个看着我呲牙咧嘴,看来就没有不认识我。
我的名声看来也传得挺远呢,除了少数一些不问世事的出家人外,洛阳城几乎是个人都认识我的,不说别的,从老国公家偷侍妾这件事,这是今年最轰动的大事啊。
他们听说过的,一时间也在脑子里对号儿上了我这个人,全都头疼不已!他们都曾被上头赶去抓捕过我!甚至身边有朋友或相识在吃饭时都议论过我!
——国子监里的奇葩!
——咒禁科里的名人!
——太医署里的大人物!
可以说我的名声在各个武侯铺里那是臭到姥姥家了,得罪的人太多了,好多人都被我骂过,那是人人喊打的主儿啊!
不少武侯立即看向我,又瞪眼又磨牙,屌侯爷,你这信求架子也太缺德了啊,别有一天落在我手里啊!
我却没看见似的,好整以暇,朝着那人面虫走去。
场面上的人们面面相觑后也没拦我,嗯,主要也是没敢!这就看出我如今名气一天比一天的增长了,别看我,平日走在街上无人识,真要是把名字撩出来,那能震住不少人啊!
“冤有头,债有主!有气冲你家爷爷这儿来。”我绕着还在折腾的人面虫开始跑动,于是全场一片欢呼。
我当然不会让他们知道我全身酸疼,每一根骨头都在咔咔作响,每一处伤都火辣辣地磨人。
“父是琷螂虫,母是耶暗鬼,眷属百千万,吾今悉识你。”我念着咒蛊毒真言强迫它转向我:“奄迦吒 同吒萨婆诃!”
“轰!”它扫开人群,就象抖掉挂在身上的泥娃娃,象潜如油脂一样轻松的钻入地下。
我加快了步伐,知道它认出我来了,只希望在转身反击之前能与那鬼东西之间拉得足够的远。区区两根尖头木棍的连猫狗都不一定戳得死,必须得赶快引它离开坊中,离开人群。
我以二手虚心合掌,结佛部三昧耶印,观想如来三十二相,八十种好了分明。如对目前,连诵佛说咒蛊毒真言七遍,
地面再次开始摇晃,我眼前的车辆、树木,人群与泥土一起全都被抛到了空中。而趁势破土向我冲来的怪虫没有眼睛,身体细长,从它那张牙齿成列的嘴里吐出了不少泥块。而那肉怪虫吐向我的气息又让我想昏厥过去,里面混杂着泥土与尸肉的恶臭味。
怎么会这么臭!
大那蛋,好快!
“噗”我咬破舌尖把血沫喷在两根木棍的尖头上,然后紧紧握住手中的尖头木棍,准备扬手朝痨病鬼膨起的脸投了过去。
我想象上回一样再来上一回,快步越过人面虫的冲势,随后,飞快赶了上去,跳上它右侧的身躯。
但我马上就发觉,我的想法太愚蠢了。
突然间,我发现一堵扭动的肉墙向我飞掠过来,发出“嗖嗖”的声音,撕裂了空气。是人面虫的尾巴,足有披甲的何莫驾咄那么宽,那么厚,那么结实,朝我横扫过来。
我掉头就跑,企图躲开这致命的一击。可我还是被擦了一下。顿时,我感到肝和肺被猛地一撞,差点窒息。
我眼前金星直冒,感到自己被高高抬起,人面巨虫的尾巴扫得我飘了起来。几次心跳过后,我发现自己的身体离地面已经很远很远。
可以看见许多绵延展开的青瓦飞檐,那情景十分震憾人心,能让人充分感受到古都洛阳的雄伟和底蕴。
但那时,我只是本能地张开手臂蒙住脸,根本就不想去多看一眼我们可敬的东都。
我恨这些精巧的屋顶。
转眼间,我重重地朝地上砸去——老天救我呀!
——我眼前一片漆黑。
全身剧痛。
还好!我落在人面巨虫盘旋蠕动的背上,尖刺似的虫鳞刮刺着我的皮肤。
“这是你自找的,信求架子。”爷爷眼都不眨地把钢锥般的切肉刀扎进那肉山一样翻腾的虫壳,奋力向它的头部攀爬。污浊血水顿时小溪般涌出,流过巨虫不知道什么颜色的恶心皮革。
人面虫扭动翻腾,剧烈抽打扡面想把我甩出去。我用牙咬,用指甲抠,象虫一样在虫的身上蠕动攀爬,为了活命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奄支婆单 毗尼婆单鸣苏摩单菩提萨诃贺!”我猛然站起大声吼叫,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哽咽出声来。我投出一根沉重的木矛,这一次非常有力——后来我告诉别人说,就像是有人在我身后给我的手臂加了巨大的推力。木矛投了出去,没有听到我想象中打在坚韧皮甲上,被弹飞的那种“噗”的声音,而是“啪”的一声。接着便是那鬼东西疼痛的尖声。那声音让四周的空气剧烈地震荡着,尘土与烟灰让我不停地咳嗽。
随着怪虫的尖啸一声,沉重的木矛尖刺扎入了公鸭嗓的惊讶的面孔。他的面孔被捣的支离破碎,牙齿碎片的嘴巴上迸射出来,与污浊的血液一起洒落在一片狼藉的泥地上
就像一个巨大的猪尿泡一样发出漏气时才会有的奇特“咻咻”声,从那里喷出许多粘稠的液体。那玩意看上去简直就像醉鬼的呕吐物一样。无眼的怪虫支着滴着口水的牙齿、像个漆黑的洞口一般大大张开的嘴。它在被刺中后立刻高高弓起,扭转身体向一侧倒去,将我猛地甩了出去!
我的右腿咔的一声,差点扭断了,这下准伤的不轻,刚才落地时全身的重量都压在那条腿上。
我噢噢叫着直蹦,抽空还回头看见人面虫不断挣扎的惨样,它很快便在沙地上刨出一个小坑。
它开始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尽管看上去有些摇晃,但它还在努力,此时它的伤口已被那种污浊的液体封得严严实实。
众街坊看到我打倒人面虫,一时激动难耐都在齐声欢呼。
“好样的!不愧是屌侯爷!”一直在发抖的坊主也兴奋不已,差点跳起来,“打死那怪物了!”
旁边一少年郎不敢置信道:“大候爷……在帮咱们打死妖怪了?”
另个少郎看向他,“大惊小怪,要沒这本事,不能为民做主,仗义行侠,哪里能当得起侯爷这么大做爵位!”
这话我最喜欢听了,于是亲切和蔼地向小屁孩们点头。
但我看到人面虫掘开地面钻了下去,当它钻入地下时,液体已经慢慢开始变硬。简直就像用来修补墙洞的灰浆一样,疗效显著地治愈着它的伤口。
这鬼玩意,我每拾捣过它一回,它就变得更古怪一点!下次见面时我该拿什么才能收拾的了这鬼东西?啊?啊?
我当时就用木棍撬洞囗的泥巴,想着把洞抠大一点立马钻下去,赶尽杀绝,斩草除根。
但天不从人愿。
“来,快过来,过来!”任梓驾着小驴车在大声喊道。我象个老头似地弯着腰,一边咒骂,一边拄着尖头棍费力站了起来。光是刚才来那么一下,我就感觉自己似乎已经用光了一辈子的力气。
这样看来追入地下犁庭扫穴这个做派,好象不是什么好主意。
我骂骂咧咧几乎全是拖着腿慢慢往前走。然后,咬了咬牙,转身再次开始飞跑。心跳的声音非常快,我害怕下一次震动很快就要来了。
“不是叫你呆着别动不是?!你找死啊,憨子麻妮儿!!”那辆小毡车赶到了我身边,我从它的后面绕过去。任梓一把我拉上了车。落到车上的时候,我的两个膝盖被猛撞了一下,这让我更火大了,对着她又吼又叫起来,路上她紧闭双唇,怒气冲冲,赶起车来像个疯婆娘似的。
我坐在任梓旁边,看着景宁寺后坊的西回第一曲化作一堆暗色废墟的慢慢从自己身旁经过。车蓬旁的气死风灯只亮了一个,那昏暗的亮光并没让我看清楚周围的一切情况。无数火堆在恣意地燃烧,一弯弦月位于所有景观的上方,洒落一片清冷的光亮——落在满是瓦砾的街道上,钉着木板的破烂窗户上,还有漫无目的蹒跚哀哭的人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