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的一声,利刃的劈空声响起,巨剑划破了空氕,强劲地斩在我的咽喉处,竖起的横刀上,将它扭曲成一种更加有趣的形状,这一下子把我撞飞在屏风上,然后与撞破纸扇直接掀在地上。
我扔掉扭得不成形状的腰刀,朝旁边一扑……
“喂!喂喂!!我还请你喝过酒,你说过请还我的!我要死了还怎么请?”我大叫“言而无信,不是英雄好汉!”他轰地撞过来,便停下脚步,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转身盯着我。
而我则挣扎着站起身来,连滚带爬窜过去,从地上拾起百步王,再次蹬弦放箭。铁簇从怪物的右胁上的甲叶缝隙中,黏稠的鲜血顿时喷流过铁甲,流出来的血在腹甲的凹缝处汇合到了一起。
他再次扑了上来,这披甲的怪物对打在身上的铁簇就好像是被蚊子叮咬一口似的,毫无感觉。它转过身,毫无感情的目光射向了我。
“哦!我记得你了,我说话从来做数的,下辈子我再还请你喝过酒,但这回是公事我不好留手的!”他耸耸披甲的双肩:“看开点!人总有一死的嘛。”
虽然我迅速将身体朝旁边一闪,可是怪物竟然也灵活地改变了方向。一边滴着鲜血,一边朝我挥动着握刀的裹铁手臂----如同剃刀一般的剑刃掠过我的侧腹,他顺势用刀身象挥棒一样将我砸倒在地上。
“信求!难怪老人都说酒肉朋友从来靠不住的”我散架一般嚎叫着就地翻滚,但衣服背心却”嘶啦嘶啦”地裂开了。此时我眼睛里充满了恐惧,眼睁睁看着差点把我劈成两断的重剑,从我耳侧呼啸而过。
趁着这个机会,我翻身爬起,迅速离开了它的身边。
没有时间了!我不停地蹬弓,拉弦,射击,最后几颗铁簇尽数射中怪物的面甲。面甲碎裂,碎片象打飞的牙齿一样从顿项后的嘴巴上迸射出来,微笑的面甲碎片与红色的血液洒落在一片狼藉的地面上。可那东西毫无停顿,以快得让人惊讶的速度朝我猛冲过来。
我高声怒骂,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那个家伙目不斜视,径直朝我冲去,同时还伸出了它的剑刃!
“片汤湖涂叉--不怎么地?”我在千钧一发之际朝旁边一闪,怪物来不及改遍方向,巨剑一下子将坊主正在甜蜜沉睡其上的条案,象油脂一样切开。坊主滚落在地,依旧还在沉睡,还因为撞在地上弄疼了他,而皱眉咕噜了两句。看起来应该是报怨。
我感觉到鲜血从大腿上流出,这是在刚才何莫驾咄发狂的攻击弄的。我能够强忍住疼痛,但是却忍不住在脑海中产生自己将会在这里死去的想法。
这时,何莫驾咄扑上来,又盘算把我剁开,我只好朝拥有不死之身的怪物再次放箭。何莫驾咄很平静的扑向我,对于自己甲叶上被钻出来的小洞是毫不在意。我将百步王瞄准那个家伙的双腿发射,铁簇射入甲叶下的犍子肉中,可是怪物没有一点反应,还在继续逼近。
巨剑象竹蜻蜓的旋桨一样飞舞,我感到四下的风越来越强,于是朝着他大喊道:”俺哩娘啊!你东边爬西边咕噜!你到底累不累啊。歇一下会死啊!”
真是一语成纺谶,那狗东西终于停下了沉重的脚步,就像是被狂风吹得左右摇摆。这时,我箭菔中的铁簇教打光了。由于惊愕而瞪大的双眼,一刻也无法从正在摇晃着的铁巨人身上移开,我猛地发狂一样大叫,从地上摸出一支射失的箭,然后,摸索着装填上弦。这时,我的脑海里却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这玩意也是会受伤的。
不管是怎么混乱,射入铁巨人甲叶的铁簇终于有了效果。狼嚎般的吼叫声音,这个如山一般屹立着的钢铁怪物终于往一侧倾斜,撞塌了半截木壁,倒了下去,覆盖着钢甲的肌肉也完全静止了下来,凝固了下来。好像是靠坐在土石里,变成了墙壁的支柱一样。
我将弩水平着举起,瞄准了不再动弹的巨人,一步也不敢靠过去。
这是刚才那个发出非人叫声的东西?
非人的强韧,渴求鲜血的疯狂恶魔。没有灵魂的铁傀儡,可以无视疼痛。不,是能够忍受住疼痛……
是谁在哀嚎?
然后,它的眼睛,仿佛充满了暗黑熔岩的眼睛再次睁开,十分平静。钢铁怪物毫不在乎地摇晃着满身刺猬般的箭禀,重新站起,在我面前再次举起了巨大的重型长刀。
“羁缚于太阳光芒中的暗日之主。古契尔,龙主!天体的最初推动者!是你使众神之船运行在诸天的高空,并使得它们绕着苍穹运转。!” 何莫驾咄一双血红的眼睛,睥睨世间万物,他的吼声——像是困在地狱中的巨兽发出的嗥叫,甲叶鸣磨,刀环响动。仿佛如山的深渊巨兽带着雷鸣般的落瀑从海啸中升起。
古契尔?被摩尼教至高神困于太阳光芒中的暗日龙主?!
“这狗日的还没死!”我扣动了扳机,然后蹬弓拉弦再来一次、两次、三次。
于是我看到了破甲弩机的威力——对方的钢铁甲叶在顿项的下方裂开,有一枚铁簇将对方铁面甲的一边完全撕开了。面甲上铁色的眼睛周围有一圈红色的外缘,就像是在积满了熔岩的窟窿里凸出一块岩石的感觉。
披甲的巨人并没有因为面甲被击毀而退缩,他蹒跚的脚步仅仅停了一瞬间,随即就张开满是鲜血的嘴巴发出夹杂着微弱喘息的哀嚎声,持剑的手像是乞求什么一样再次伸出。
“我是一个巨人! 依仗我强壮的臂力与我自己的大力,对所有的凡人, 我发动战争;“
“这是奥赫亚巨人的誓词!“我听到另一个我在我耳边哀鸣!叨叨个沒完。真该死!他不是活火之舟的神圣武士了,他是坠落的光耀柱守护者,坠落的天使们乱伦的化身,奥赫亚巨人!
为什么还能动?中了这么多箭,这可是要用脚踏开的重弩啊,是连犀牛大象都能杀死的重弩啊!
可是那个铁家伙却好像没有一点儿反应似的又朝前迈了一步,并挥舞起重剑寻找着目标——一切能够破坏的血肉。然后,他的眼洞正在盯住了我——接着,他握紧长柄重剑高高举起。“我的天神!在罪孽里行走!”
他身上的铁甲叶上尽是辟裂甲叶,可那些窟窿并没有流多少血。
啊,太邪虎!
我一边后退一边不停地蹬弓拉弦,当弓弦发出“咔嗒咔嗒”声弹回时,就蹬弓拉弦然后继续发射。虽然铁簇呼啸着撕开铁家伙的甲叶,可是对方却一直在前进。这就像是一场噩梦,或者是一场恶趣味的玩笑。
“老子不陪你玩了!”我猛然大喊道,可是自己却由于恐惧退后了一步。我的视线朝左右两侧一扫,发现那扇花窗早让砸碎了。我忙一闪,钻了出去了,跳进了祭坛前莲花宝座前的水池中。
冰凉的水象是老天的恩赐,让我清醒了过来。
水池中,透过清澈的水波,可以看见池底和四型面砖上绘有龙,独角兽,有翼水鹿,蛇,鹅,坐在海马身上的童子,坐在莲盘上的老人,牡丹,莲花和击向水中的闪电。
祭坛上的火光含混滞重,映得水波明澈。映得四下像一张大网,我脸上身上抖动着明亮的波纹和十字纹,四下折射着彩光,在墙壁和幄帐上编出斑斓的花边、七彩的虹带,一片珠光宝气。
当我抬头仰望着上面时,正好看见何莫驾咄就在我头顶上探出头来。只见酒红色、淡黄色、深紫色和亮绿色的反光映在他甲冑上。
“人皮包狗骨的东西,你成脸子啊!”我哀叫时,随着一阵咆哮从上面撞毁的花窗,那敞开的洞口中飞出一个很有重量感的黑色物体。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甲叶的颜色随水波烛光变化,如花儿般变成了橙红色,而后是梦幻般的紫色。仍然在变,变成红铜色,接着盈出绯红的色彩,再转向栗色,最后变成猩红色。而他快砸到我头上时已经钢铁的甲叶渐渐幻成一片海蓝。
扑嗵一声这个钢铁巨人掉在我一旁的池中。
他溅起海啸般的波浪,将我冲向池边,把石案上摆放着五件乐器都震落,砸在他头,叮当响着象在奏乐。
没过多久,我听到一阵尖锐的响声,随即感到地动山摇的崩塌感,然后发现上头整面木墙都坍塌掉到了池里。水花溅起至少三个人高,激荡的水沫和浪花将我再次淋得浑身湿透。我蹒跚地后退了几步,感觉自己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里。如果我没及时闪开,肯定就被砸死了。
“没完了,你一人扑腾去吧了!”我玩命的窜上池边,踉踉跄跄地撞进廊道里去,那个钢铁怪物仍然在水池中不停地蹬脚挣扎,但水的深度刚刚好没过他头顶,而石案与水中侍立着的两个铜铸孩子,几只鹅和一朵莲花刚刚好形成了一个角度漂亮的捕兽夹子,简直就象合脚的靴子一样,温柔地拥住他,稳稳地夹紧他。
够这披甲的大块头,忙活上好一阵子的啦。
“披甲还跳水,脑子进水啊你!快喊人捞吧你,信球!再耽误一会你连命都保不住了!”
他大叫着将包着铁护手的硕大的手指指着我。
“算了吧,言而无信的熊货。”我朝着坠落的武士喊道,“你酒品差,人品更差!我再也不会请你喝酒了,话不投机半句多!你个老鳖(东京官话也就是吝啬的意思)!”
我享受着他的嚎叫,比划着两根中指,倒退着走到门口,打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到处是神庙人员和信众们的惊恐尖叫。
先是先是衣不遮体的男女。一些提着裤子,裹着被褥的可怜人。这其中有许多秃顶的、大腹便便的中年商贾和朝廷官员,之后跑出来是我喜欢的丰满可口的待女们,她们尖叫着涌过大门,她们也都没有穿戴好。
最后出来的是神庙护卫和僧侣们,张大着嘴惊恐地嚎叫着。所有守卫都扔了自己的佩刀,经过时都盲目地无视了我的存在。恐慌很快就淹没了他们。
衣裳零落的男人和女人疯狂地从四下逃离。有一些偶然跑到我跟前,又象看见鬼一样折返了回去,好像我的样子是他们无法忍受的恐怖一样。
街角的景物显示出,这是景宁寺附近的街坊,街头的房子都亮着火光。我注意听着巡街的马蹄声,但却不能听到。我走到了景宁寺后坊,又朝着入北门西回第一曲的小十字街囗走去。
任小娘子家的书铺,就是我的避难所。
我走了很长的时辰,才发现我手上仍然握着那把百步王,可我还是没听到那玩意追来的脚步声。
我继续往前,街上的风儿让我感到很舒服。但我肚子里面的三勒浆正在失去它的魔力,而随着酒力的消失我感到十分的难受。沿着这条街,种植着梓树,房子都是用土筑的。这里与其说是神都东边,倒不如说更像是乡下呢。
书铺里面仍然亮着一盏火光。有一条很小的供驴车出入的木板道,紧贴着一道高高的桑树钩阑露篱,房子前面是那花色蓝紫的蝴蝶花花丛。我上了前门那条小木板道,按敲门之前,我注意倾听了一下,仍然没听到武侯的叫喊声。
屋里面传来一阵和谐悦耳的垂帘相撞的响声。
那里有温暖的灯火,在月光的辉映下,纸门上映照出一个挽着长发的美丽剪影。
过了一会儿,从那门缝中传出来一个抱怨的声音。
“谁啊?”
“你家郎君。”
也许是她没喘上气来,要不就是什么玩意儿把她的声音吓掉了。
房门大开,任小娘子身穿一件宽松的、浅绿色的襦裙站在那里瞧着我。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露出一副惊恐的神态。在门廊的火光下,她的脸突然变得惨白。
“我的娘哩。”她痛楚地叫了起来,“你怎么跟鬼一样,看上去像目连他家那个下了地狱的阿娘!”
我确实刚去那里溜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