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我的锦褥往后一踢,站起身,把百步王从背后掏了出来。
可是这么做实在没啥用处,我的动作太慢,反正凡是到了要射些什么的关头,我总是会太慢的。
钵律丹对我耸耸肩。“我说过……抛弃我识接纳化身降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实在算不上是什么能让人乐呵的事。但我有非做不可的事。没错,一件值得我去做的事。等这事了了,我会去你坟上把欠你的命还你,唐家三郎主的英雄猛虎!”
“我不信你,你准会朝我的坟头吐囗水!”
“吉呼呼!”那土蕃武士从黑暗中拔出剑,他照例发出了三声的吐蕃武士的临战怒吼,那该死的双手剑,剑身宽过一掌,立起来只比我矮一掌。颜色暗如暮色渐沉。
他随着每声战争呐喊,如舞蹈般出剑,他双手擎剑,高举巨剑过头,锋刃映着烛光流转,颜色从无云的天空转为湛蓝深邃的颜色。这是向我展示剑刃的锋利,按规矩最后会举剑向我致敬。
双手剑如同一片巨大的乌云般升起,阴影遮住了我的脸庞,我紧握弩柄,没让自已乱动,也没有把头转开。他刚把剑举起来,我就把百步王朝他乱射一气。
可这么做除了强调我在这里孤单无助外,似乎没什么好处。
那死亡呼啸而来,夺走了无数的生命的锋刃,迅疾一如吹灭烛火的狂风。只见钢铁颜色的波光映着明焰,发出美丽的光辉,驱逐黑暗。火焰在跳动,碧清的刃面映出火焰的舞蹈,光芒。流水般浸向我的咽喉,冰冷刺骨。
我径自用手抓住漆鞘上的刀柄,直刃丝绸般顺畅的一下子抽出来。钢刃上熔冶出的花纹脉络犹如丝绸织纹,如同黎明的晨光,光泽耀眼夺目,我不假思索,立刻上举,旋出一朵迅捷的钢铁之花。刀剑相交,“铛”地一声,发出令骨头震颤的巨响。
这人形牲囗手上力气还真大!
我咧嘴笑了,这就是伦钦陵的血海波涛?
“片汤湖涂叉--不怎么地。”我随囗乱喷,想当年,这血海之舞曾生生斩断了多少人的生机啊!
这锋刃涌做的血海波涛!曾在青海头让多少断裂的残刃在空中旋转。让多少铁衣浸透了血。
那些剑舞者每一次回身,挥剑,都让火光与断臂齐飞,让血液燃烧。让残废的人们凄厉地惨叫。
让西海的冰水都燃烧起来。
金属刺耳的刮擦,我的刀刃挡住劈下的巨大剑刃,钢铁与钢铁剧烈碰撞,擦出蓝白火花。我一跃而起,将他的躯体粗暴地撞进屏风里。
“呵,食龙式!!有点味道。”他踢翻扑上来的我,一跃而起,冲了过来,双手剑在手中仿如活物。他吼道“斑剑虎士的迦楼罗破海水七式,你怎么也会?!”当然会!也不想想本侯爷为什么封的爵。
“使点劲,恁花椒俺类不是?”我向后跳开,彪着正宗的东京话。他则步步紧逼,不断攻击,压得老子喘不过气。这是忿怒母五旋!两人刀剑,纠缠、挣脱、亲吻、分开,直至七旋,直到他施展出盖剑头舞,我的血液在歌唱,这才是我注定的命运,钢铁的死亡旋舞令我生机绽放。
这些年我怎什么了?
双手剑狂舞,顷刻间攻守易势。钵律丹的一击扫过我左脸,鲜血流进嘴里,腥甜难咽。该死的盖剑头舞,还有这该死的双手剑!
我看见那个待女手持香炉,不断将燃烧桧属植物放出的浓烈白烟吹到钵律丹脸上。姓查的已经坐下,当着我面前打开了仪轨文,他的面前放置着几座即将要降临的怒相护法神的供品。钵律丹已经把眼睛紧闭了,身子稍梢前倾,两腿分开,脚尖向外双手握剑开搁在膝上,我的刀一凑近他,就被神乎其神地准准地敲开
大大的不妙!化身显形,这是要降神,可我什么都没带。
这时他开始走法步--金刚歩,姓查的开始唱诵祈愿文,祈愿文第一段唱诵得很慢,但往后逐渐加快速度,他花了大约十来次心跳的时间唱诵完整段祈愿文。
我的手逐渐沉重,肩膀开始麻木,手腕因直刀的重量而酸痛。侧击,下斩,刺,撩,削,斩,劈,我的刀如钢铁泼洒出的暴风骤雨;每一记都越来越沉,打了这么久?!我惊讶的发现自己不能像之前那么挥洒自如,直刃刀也举不了更高了。
金刚歩!是金刚歩!!在山南这种法步被称为棱羌姆。我这下要完求了!
这段时间,钵律丹不断地深深吸入白色的芬芳烟雾。眼睛闭着,脸部扭曲,表情紧张。面部的犍子肉逐渐开始剧烈地抽搐,似乎是因疼苦而咬着嘴唇,站立不稳。膝部以下开始打战。钵律丹一边气喘吁吁,一边想蹦起来,但又重重地跌在地上。他用一只手支住脑袋,人再度开始紧张,用双手擦着满脸的汗。
钵律丹的呼吸越来越重,带着一种深沉沙哑的声音往外呼气。随着祈愿文的唱诵,神巫的幻迷发作逐步增强。钵律丹开始有节奏地旋转着晃动上半身,从左到右,然后往后倾斜,钵律丹的脑袋就如同松懈地系在树杆上那般柔软,时时转动。钵律丹时时要想蹦起来,但总是往后跌过去。钵律丹渗出汗的脸孔逐渐转成暗红色,我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脸孔肿胀,嘴唇发紫,满是泡沬,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钵律丹身体的痉挛愈来愈强。
这是最后的忿怒母摇面。
“保动(不要动),你地闹(头)上有地儿磨子(头皮屑,脏东西)。?”我感觉有些害怕,于是用最正宗的东京话吓唬他。外县人都不怎么自信,听见河洛正音,连长安人心中也会恍惚不安。
吼!他的两只手开始痉挛,身体也不停地发抖。博巴狂战士的身体弯成了弓形,两只拳头攥得紧紧的,双眼瞪得很大。
吓着了?
我当初刚到大洛阳时也就这鸟样!
总是一试就灵啊!!你看,不就吓住他了。
“克……我……啊……”他的声音忽然降低了八度,变成了呻吟,身上的衣服开始膨胀。从他张开的嘴巴里发出的恐怖哀嚎。随即变成了怒吼,接着又变成了狂暴的吼叫。
“完求了!被东京话吓疯了!”我小声说道,同时后退了几步。这时博巴狂战士站起身来,他向前低下头,后脖上的犍子肉此时已经变成紫红色。能够明显地看出犍子肉在皮肤下蠕动着。在他的双肩象公牛一样雄壮的凸起,他的手臂也伸长,大片的伤痕出现在身体上,眼睛里如同野兽一般充满了血丝。
它来了!有什么东西自世界之外进来了!
沸腾的烟雾紧贴着地面弥漫开来,迷雾上方的屋架似乎在摇晃,如同风中的稻草一般抖动。
有那么一会儿,我仿佛看见烟雾的触手翻滚着向外探去,似乎听见有些东西在风中轻声诉说,可那些话我一句都听不懂。我又想起了一个古老卷轴上的内容,咒禁博士曾经把其中的文本翻译出来,大意是天上和地下会弥漫着病戾之气,那些饱受折磨的灵魂的尖叫声直冲云霄,震动天上的诸神……
尖锐的叫声划破了夜空,将屋顶和四下的窗格撕得粉碎。如同一场愤怒的飓风快速前移,似乎能摧毁无数城市,令大海翻腾不已,甚至将天上的群星扫落到地面。
我的耳膜都快被震碎了,我的眼睛向外突出,胸口喘不过气,血液在血管中沸腾起来。我感到自己的皮肤开始剥落,肌肉在韧带与骨头上绷紧,五脏六腑就像成熟的果实一般互相挤压着,差点爆裂开来,风暴席卷了一切,只留下空荡荡的大杝和无尽的黑暗。
我像快要溺亡的人一样喘息着,手指死命抓着地面。夜晚又变得寂静深沉。我站起来转身看了看四周,感觉自己的身体依旧完整。我没有受伤,至少身体上没有,但意志被严重动摇了。
怪物发出吼叫。抡起的双手剑砸在我刀上飞溅出火花。我手中钢铁的刀刃被这用力的一击砸弯了,当被砸到第三下后时。“完求了!!”我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手抖得与得了风病的老头一样了,快抓不住刀柄了。
我这可怜的咒禁生浑身颤抖,我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力量,我的身心也从没有受到过这种控制。这一刻我仿佛觉得那污秽的烟雾已经侵入我的心肺,污染了我的身心。一种极其阴暗的东西正在向我逼近,那庞大的东西咧开嘴笑着,想要把我一口吞下去。
我一咬牙把刀朝他扔过去。万一能砸中呢,不是?
可他看也不看凌空夺过刀,握住剑柄,将刀尖朝下别在围裙下的粗皮带右边,用手不拉不拉一下,亳不费力下压刀身就把刀身弯成完美的凹形。后来他觉着意犹未尽,只用两只手就把它拧成麻花形。然后抛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