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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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怀着老大的兴致,想看看这大名鼎鼎的主人头!

草竖摘下后,一阵若有似无的幽幽梅香漫出厅堂,那人紧随进来。轻移莲步,紧实的小腰随风款摆,修长的玉腿轮廓浮出裳布,袅袅娜娜跨入门槛。行走时裙裾翻飞、益发的娇妍可人。

两人步入厅堂,只见廊间堆满了装钱的髹漆的大红木箱,一数竟有五六箱之多,显然来使准备了丰厚的礼物。主人头知晓封五郎素来贪心,连蝇头小利都不肯放过,料想以封五郎一贯的刁钻,礼数越厚,所图越是棘手,看得心中暗叹,微蹙秀眉。

任小娘子转头看见我,抿唇笑问:“五郎还请客人?那容二娘回避。”

封五郎一捋无须的下颔,笑道:“主人头无须担心!这位是漆雕小侯爷。”

主人头秀眉微轩,忽然想起一人,惊诧之余,喃喃道:“莫非是东都鼎鼎大名的游侠儿,被李相公称为‘决云儿’的漆雕小侯爷?”

封五郎点了点头,笑容里却有一丝苦涩。

任小娘子虽已约略猜中,仍是装出一脸惊喜,掩口轻呼:“啊,果然是是名满东都的小娘子们的‘贴心小郎君’漆雕小侯爷!”她盈盈下拜,礼数十分周全。然后,提着百褶白绸长裙裙幅越过大半个房间,坐在我右侧案旁的锦褥上。

到了近处,我看见她上身着一件短袖窄身的湖绿锦缎小襦,这应是请洛阳城中的巧手名织裁制而成,比寻常的短襦更短更窄,结襟处故意缩小寸半,仅以一条一寸长的银葱缎绳相连,裹得玲珑浮凸。

她以一袭曳地的百褶白绸长裙搭配短襦,裙腰却高高束在胸下,衬得下身极为修长,将她的身段尽皆展示的腴润曼妙,令人充满想像。

但是这句贴心小郎君,让我十分不爽利。

我不喜欢被一个女讼师调笑,要知道我还嫌她这种市井妇人,衣饰太过冶丽、不够端庄哩,便正眼不瞧,只一颔首,聊作回应。

要晓得尽管这女人身材惹火,但我晓得她柔弱的样貌下,却有着在东京街坊上生存下去的钢铁般的决心。

许多新来东都洛阳的家伙需要打听一些小道消息,但那样做要么太招人耳目,许多珍贵的消息转瞬即逝到头来捕风捉影一场,要么就是极端危险,不可能张榜征求。

此外,大多数刚从外地乡下过来的,找不到北的可怜虫也需要一个好向导,带他们游览东京这瞬息万变的危险之所在。不时,还会有信求架子希望能被引荐给一位权贵,指一条打开方便之门的明路,安排一次约会或一顿饭局(也许两者)。

东都里有的是这样的包打听,要不了几个铜板就可以提供这些服务,不过有识之士会说,东京里最有才干最值得信赖的包打听加讼师主人人——假如东都真有值得信赖的人的话——非那个爱抖聪明的写状钞书铺户的大讼师--任梓任小娘子莫属。

要找任梓并不难。她几乎与城里的每个活人都称兄道弟,从醉醺醺的乞索儿到刚正不阿的法曹参军。这正是她在这一行里如鱼得水的原因。不过更多的时候是任梓——或者她的一个小哗鬼——首先找到那个可怜虫。客人一有需要,哪怕他们自己还没意识到,这个写状钞书铺户的讼师就会知道,这就是她做生意的门道。

“二娘对侯爷闻名已久,好生倾慕,不想今日竟得见侯爷。”这女郎浓睫垂落,含笑轻抚裙膝,掸着实际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客气,敢辱清听!”我冷冷一哼,依旧颜面如铁,不稍移目。

主人头也不生气,咯咯一笑,。娇憨如少女一般她笑起来,挥完膝头,又捏着袖口轻挥裙腿。百褶白绸长裙裹出大腿的曲线,既丰腴又结实,被葱白亮绸一衬,起伏有致的润弧更是充满肉感,几能想像其绵软弹滑,如卧云端。她只坐得锦褥的一半,腰、膝两端曲线深陷,绷紧的葱银裙筒探入腹间,夹出深深的深痕,腿心里隆起饱满,纵有短襦掩映,依旧引人遐思。

这令我铁石一般的清冷严肃的面孔也略有波动,无法再置若罔闻。

但我依然很小心,事实上,任梓的外表与思春的小娘子一般无二——当然,除了那颗看起来静静地藏在如花笑靥后的恶毒的小心肝。但她的笑靥实在宛若吐蕊的山百合,纯净不带一丝驳杂!所以老是有不少可怜虫被她的弄得措手不及。

我的老伙计孟行规,就常常陷入这样的尴尬境地。

为此他在苦闷中创作了许多狗屁不通的情诗。

要晓得,对于任梓与她的讼师书铺,她本人比任何草标招牌都更能招来上门客。

“五郎所需文书是这些。”她随口问道,径自望向封五郎递上的一堆满卷牍,等封五郎点头后,她提笔展卷,圈改起来。封五郎便静静立在一旁,听候主人头吩咐。

主人头批了几份文书,翻过几页日帐,螓首未抬,慢条斯理道:“墨干了,能请小侯爷为我磨墨不是?”

我本该拒绝的,怎么说也是有身份的人,不能你叫我磨墨我就磨不是?

但此时,我见任小娘子在银烛下伏在案前振笔疾书,雪白细润的额角上垂落一缕长发,鬓边微带轻潮,颊畔黏着些许发丝,掩咉着微噘的上唇都润着一小片水珠,衬与金绒似的淡淡汗毛,分外可人。

这让我产生了一些暇想,于是拒绝起来就变得相当的困难。

偏偏我还发现:这个水一般捏就的人儿,被烛火灯焰微烘着,便沁出一整片莹润香气,被体温一蒸,蓦地馥烈起来,浓郁之外,又说不出的温甜适口。

是我喜欢的味道。

果然工作的女人最性感啊。

我呆了许久,始终没拿墨。最后,还是任小娘子拾头先瞥了我一眼。

“动手磨啊。”

我回过神来,只觉有点丢人,讷讷地拈起搁在砚石旁的上等松烟墨条,注水细细研磨。

任小娘子随手圈改文书,支额对封五郎埋怨:“都是你们这些个好生事的郎君。你把这些祸事无端耽搁许久,让我如何才能了断哪!”说着轻叹一声,苦笑摇头,雪酥酥的细长颈子在灯楚下分外腻人。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忽然觉着与她十分相熟,我惹下的祸事,不该让这美人如此辛苦,不由低头,小声道:“都是我的错。”

任小娘子听得一怔,失笑道:“干你什么事?哪有你虚应故事的由头!”

封五郎笑了,我自己也笑起来,忽觉这书铺主人头,似乎也不是传言中那样可恶,心情大为放松。

任小娘子信笔批点,随口道:“真是难为你啦。可我不喜欢封五郎这样的臭男人湊我太近,只能劳烦小侯爷动手。”

“呃。”我忽然觉着觉为她磨墨也没什么不好;而且可以就近看见,她伏案写字那雪润润,闪着细汗珠光的肌肤,还有那双饱满浑圆轮廓——沉甸甸的,被任小娘子轻搁在几案上,被坚硬的乌檀凭几托高撑挤,看上去真让人心疼……

于是,我已然与大多数单纯质朴的洛阳百姓一样,把这小娘皮看成一个友善、好奇、无害的年轻写状钞书铺户的讼师,只不过她喜欢成为一切的中心,就像东都洛阳本身一样——这绝对没错处。

“侯爷乖。”任梓头也不抬,继续写字;写完一封,又取过一帖空白书柬。

我心虚地四下张望,不见别人有什么异色,当然你只是在心中狠狠抵毁别人一顿,实在是无伤大雅。思虑至此,我心中反倒释然,见她提腕往砚台里捺了几笔,我起身趋前,拿起青瓷水注与松墨替她研墨。

“这墨磨得极好。”任梓继续低头书写,仿佛连拨开我的手都嫌麻烦,片刻工夫都不肯浪费。我悚然一惊,才发觉水注墨条还捏在掌里,一手一物,就像小孩儿拿着石蜜糖板,模样颇为尴尬。

转眼任小娘子又圈改一摺,要研墨却又不见我来,抬头见我站也不是、坐着也不是,手足无措的呆样,圆睁杏眼便要发作;瞧着瞧着,忽然“蹼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直如冰消瓦解、满室生春,我都看傻了。任小娘子一笑之下,再也板不起脸儿,双颊晕染,咬了咬丰润的唇珠,又气又好笑,嗔道:“杵在那儿做甚?快还墨条来,净碍事儿!”

我如获大赦,自己也觉得好笑起来,忍笑趋前研墨,渐渐不再忐忑。

主人头微侧着秀靥提笔写字,淡然道:“候爷此去要小心啦。我看这封五郎言行鬼崇,不是什么好事,日后,莫要再干这等差使了。”

我心中有愧,低道:“多谢,任娘子的诤言劝告。”研至浓淡适可,我轻轻放下水注墨条,回座闭目养神。

终于任小娘子搁下笔,站起身来,指着手边的头两封书柬对封五郎道。“这封是呈给法曹的鱼判司,第二封则是发给督捕厅的老石,明日一早我便去河南府廨,两头递交。支俸四千钱,足够你后顾无忧。我还要再去几户人家,忙完便去你说的那处坊外等你,事了之后,你便安心在温柔乡呆着,不可再生事了。”说着对我行过礼,便出门去了

封五郎羞愧难当,赶忙相送。一路上,他双手紧捧两封书柬,低着头连连称是。

真是个好女娃儿!

过不多时,封五郎换上了一身黑色衣服,他又迈着舞步走了回来。手里拿着一壶长安的西市腔,还有五贯叮当作响的开元通宝。这使得这个夜晚十分愉快,至少到眼前来说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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