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色背景的墙壁泛着咖啡一样的柔和色彩，紧闭着的木门像是一块味道不好的巧克力。从进来之后，这个房间的颜色与简洁程度就让方远有些压抑；除开挂在后方墙壁的一张装饰用的地球平面地图，整个房间里的陈设也就只有三把椅子了——方远与老胡每人一把软椅坐在房间的角落，胡桃则是坐在房间中央的一面很高的板凳上。

方远刚来的时候这里还有一男一女两个黑大衣的人物，在老胡吩咐了一声后，他们便不声不响地从这里出去了。

就和大部分虚拟空间一样，这个房间里没有任何可以明确看到的光源，房间的自然光却能让每个人无碍地看清每个角落的样子。然而或许是在建立这处虚拟空间时有过特别的光线设定，这个房间在整体上显得有些昏暗；头顶上的天花板更加明亮，但是地面上的光线却暗得多。这样的光线设定让这里像极了电影常见的警局审讯室，相比坐在墙角处的方远和老胡二人，坐在屋子中央的胡桃像是在舞台灯下手足无措的新人演员。

而这便是方远对这个房间的第一印象了。

当然，这里和警察局没什么关系，实际上也并不是审讯室；这是国安局的虚拟会客室——方远当然知道，几分钟前他被老胡邀请来到了这里，并在这个地方看到了一天没见的胡桃。

“有什么话就现在说吧。”老胡翘着二郎腿、全身放松地靠在软椅的椅背上，对另一边的方远说道，“由于任务需要，咱们要对这次找到的嫌疑人进行疲劳审讯；如果你有什么要问她的可以现在就问，想问我的也可以直接说，当她不存在就行。”

方远咽了一口唾沫，却由于现在他正在使用虚拟接入设备，这个动作只反馈到了他的现实身体上。这是一个建立在老式全景虚拟技术基础上的虚拟会客室——更为先进的神经接入技术在进入后就会完全取缔掉使用者的现实触感，这种相对比较简单的虚拟设备往往用于通讯与开发，也是网络办公室最常用的模拟技术。相比神经接入，出入这种场景速度更快、也更加稳定，不过若是长时间停留在这种环境下，使用者会因为身体反馈错位的问题不可避免地产生不适感——

由于这样的众所周知的弊端，这种技术目前正在被日益成熟的神经接入技术逐步替代；不过老胡特地选这里的原因，似乎正与这个弊端有关系。方远问道：“她从昨天开始就一直被关在这里了吗？”

“不是，别误会了。”老胡说道，“只是一般的精神疲劳审讯而已。她想睡觉当然是可以的，咱们这里虽然是国安局，不过还不至于对人用刑来着。”

胡桃仍然没什么反应，只是低着头看着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刚才方远进来的时候胡桃有些意外，不过之后她就恢复了这个姿势——胡桃一直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方远跟她打了句招呼也没有得到回应。

“是昨天下午被抓的吗？”方远转头问胡桃，“那时候你发消息给我说你有事要忙，原来是这回事吗……”

胡桃似乎是点了点头，反倒是老胡主动解释道：“昨天下午的消息可是我发给你的。”

虽然不是什么好事，不过这个真相并不令人愉快。方远哦了一声，老胡又继续说道：

“顺带一提，原本咱们也不打算昨天就动手来着，虽然抓人的计划已经准备好了，有部分同事打算先缓几天看看情况。不过昨天负责监听她通讯的人说你突然约她见面，咱们就只能提前动手了。”

方远有些不明所以：“啊？为什么？”

“因为你是重要证人，她是嫌疑人嘛。”老胡说道，“放你去见她，那可不就是送羊入虎口吗？”

原来老胡他们是这么看待这件事的吗？方远耸了耸肩，说道：“这个……毕竟那份资料就是我提交的来着，我找胡桃也只是为了把事情问清楚而已。”

“那可是很危险的。别看你眼前这位是个小姑娘，身手可厉害的很，至少打倒你是不在话下。”老胡说道，“更何况这家伙还可能是个间谍——刚刚确认线索的那天晚上我可是被吓了一跳，还连夜去你家巡查了一次。你别忘了你现在可是咱们的重要证人，敌人或许还有对你下手的打算呢。”

“你是说那天晚上啊……”方远很快明白了老胡的意思，“原来那天你突然来我家是因为这个。”

老胡说的似乎是那天晚上他突然摸到方远家里的事——方远还记得那是他刚刚结束了‘肃清空间站’的任务不久后的事，当时的方远还不知道自己提交上去的任务报告到底有没有人看，直到有一天晚上，刚刚从游戏世界里出来的方远发现自家的门神与监控装备被停用了。发现这个后方远可被吓了一跳，不过好在，作为罪魁祸首的老胡倒是并没有什么恶意，纠正了两处方远家里安全设备的两处使用错误后，老胡就直接走了。

“我还觉得奇怪呢，原来你还没发现吗？”老胡说道，“不知道你见过她没有，这家伙除了跟你现实中认识，现在住的位置就在你家楼下二楼哦？”

“这个我倒是知道……”方远犹豫了片刻后说道，“不过容我替她辩解一句，这家伙还是个学生，身上的功夫是在写实类格斗游戏里学的……”

方远的话让室内的两个人都有些意外；一只像是背景一样坐在房间中央的胡桃稍微有些意外地看了方远一眼，而老胡则是不耐烦地打断了方远的话：“等等等等别说了，这个我知道。这个小姑娘的底细你知道多少？想要替她辩解你是认真的吗？”

事到如今，事情已经十分清楚了；在今天之前，老胡他们就已经把有关那次飞翼号的事件——实际上就是‘孟小磊’的事的线索锁定在了胡桃这个看上去好像完全没什么关系的路人身上。关于胡桃被请喝茶的原因方远大概已经猜到一些了，而在这之前，方远也的确意识到了一些胡桃身上的异常之处。不过现在老胡似乎认定了胡桃就是犯人的口气，让方远忍不住想要辩驳几句。

原来还以为双方在没有互相交流的情况下达成了攻势，不过短暂的交流之后，方远和老胡都很快意识到他们对胡桃的看法似乎有些分歧。于是就是作为当事人的胡桃被晾在一边的情况下，方远和老胡开始交换起了各自的想法——

“是认真的。”方远说道，“虽然我自己也不太了解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你们国安局应该也不太清楚吧——或者更确切地说，现在掌握的大部分东西都是一面之词，而且与你们期望的答案有所偏差吧？”

突然说出这样的话，老胡再次露出了那样的意外的表情；就像是刚才在电话里他刚听到方远问起胡桃下落时的那样，老胡稍微沉默了片刻。有些昏暗的室内气氛有些凝重，不过很快，老胡就恢复了原来那种漫不经心的样子，对方远说道：“那你说说吧，你既然能想到她现在是在我们这里，你知道的线索应该也不止我说漏嘴透露给你的那些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