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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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沉的夜色逐渐漫上几丝微光,几颗明亮的星子坚强的在晨光中闪烁。韩国公府内发出一阵响动,随后高大的红木侧门被人从内打开,韩国公穿着官袍气势轩昂的走了出来。

大越文武官职六品以上及监察御史、员外郎、太常博士需每日上朝,韩国公调入吏部后任从五品吏部员外郎,正好在上朝的名列之中。

今日是大朝会,韩国公早早到了皇宫,半路上还遇到吏部的三位同僚。他哈哈大笑一声,兴奋地迎了上去,“和大人,陈大人,李大人,来的早啊。”

和大人是正二品的吏部左侍郎,他身边两人也是吏部官员,一人是正五品的吏部郎中,一人是正六品的吏部主事。

“原来是韩国公,对了,还没恭喜你调入吏部,以后咱们就是同僚了。”和侍郎拱了拱手。

“哈哈哈,能与和大人一处共事是本国公的荣幸。”韩国公高兴之情溢于言表,面上作出一副谦逊的姿态,但话语中却自称国公可见内心怕是想要压了和侍郎一头。

和侍郎不知有没有听出韩国公语气中的得意,他无所谓笑笑,突然语气一转低声问道:“韩国公消息来源广,不知有没有听到圣上有意让四皇子回京的消息?”

“有这回事?”韩国公脸色严肃下来,捻着胡须沉思半刻问道:“和大人是从哪里听到的?”

和侍郎打着哈哈,“无意中听到的,倒也没看清说话的人。”

“这样啊,我倒没听到这方面的消息,不过四皇子也是圣上亲子,让他回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韩国公脸上挂起营业般的微笑。

“四皇子是中宫所出,如今太子未立,圣上却有意召四皇子回来,圣上难道有意四皇子?”陈郎中在一旁幽幽说道。

和侍郎看了他一眼,两人眼神相撞,幽光一闪,下一刻两人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陈大人说的也不无道理,哎,不过咱们忠心的是圣上,不论圣上属意谁,咱们尽心辅佐就是。”

韩国公眼神一闪,附和道:“和大人说的有理,我们作为圣上的臣子,自然该以圣上的心意为先。”他顿了一下,状似不经意说道:“不过太子作为未来储君,其人选是事关天下的大事,还是应该慎重待之。”

陈郎中:“哈哈,韩国公放心,太子之事圣上自然会慎重,不过咱们大越历来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规矩,此事倒也容易。”

并没有被安慰到的韩国公嘴角一抽,呵呵干笑两声,“咳,我看时间差不多了,我先去前面,和大人你们随意。”

韩国公官职本来应该站在和大人后面,不过谁让他身上还有国公的爵位。

“小人得志。”李主事冷哼一声。

看着韩国公转身时那一抹掩盖不住的得意,和侍郎眼中划过一丝幽暗,随即像是不经意的与身旁两人说道:“这韩国公运道着实不错,身边总有贵人相助。”

陈郎中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谁让我们没生一个好女儿呢。”

“什么好女儿,那人可不是他国公府的血脉。”李主事语气充满恶意,“用别人的女儿换取自己的运道,也不怕老天看不过眼。”

和侍郎微眯着眼说:“不管如何那也是人家手段出众,实打实的好处捞到手里,别人的死活哪比得上到手的利益。”

“大人说的是,只是舍弃一个外姓女子就能攀上那位大人,如此一本万利的事情谁能拒绝的了。”陈郎中附和道。

李主事抿起的嘴唇越发生硬,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嘲讽,“只是可惜了那名被白白牺牲的女子。”

“倒也不算可惜,或许对方能在冯府混的风生水起呢,到时这韩国公府只怕......”陈郎中含糊说道。

李主事脸上挂起冷笑,正要继续开口不想殿外传来鞭炮声,和侍郎拍了拍他肩膀,“好了,时辰到了,都站好吧。”

李主事咽下嘴边的诅咒,对着和侍郎和陈郎**手后站到了最后边的位置上。要说他为何这般敌视韩国公,盖因为原本这从五品的吏部员外郎的职位最有可能由他上任,偏偏韩国公这时候攀上冯府,在冯首辅的暗示下这职位就落到了韩国公头上。

李主事已经在吏部主事的位置上待了整整五年,好不容易看到一点儿升职的希望就这么被韩国公截了胡,他没当面对他使脸色已经算是忍耐的了。

随着鞭炮声停下,殿内百官面色恭敬垂手而立。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从后殿进来,脚步沉稳地走上龙椅。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官朝拜,洪亮的声音直冲云霄。

当今圣上年号明安,明安帝登基二十余载,久经权利蕴养,气势浑厚,帝王之威甚重,他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头戴帝王冠冕,垂下的珠帘遮住他幽深的眼眸,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位和气的文弱先生。

他面容只是寻常,且因为人到中年两鬓露出几丝斑白,但作为执掌天下二十余载的男人,若只看他表面就觉得他是个软弱可欺的皇帝那就大错特错了。

如今大越国力强势,百姓富足安康,少不了明安帝的强势决策。

“平身。”他嗓音温和,但若仔细听就能发现里面没有几丝多余的感情。

百官起身,大太监李一德一甩拂尘,尖着嗓子喊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启禀圣上,臣有本启奏。”兵部左侍郎周大人手持笏板,大步一跨走到了中间,“最近京城外的关玉山上突然来了上百形迹可疑之人,据探子打探到的消息,那些人可能是从其他地方流窜而来的山匪。”

“他们占据关玉山对来往商户收取过路费,虽没伤人性命,却以此敛收大量不义之财,让不少商户遭受巨大损失,且损害了京城作为皇城的名声,还请圣上恩准兵部派人剿匪。”

明安帝透过重重珠帘看向周侍郎,半响沉声道:“准。”

周侍郎犹豫了一下,不敢过多关注落在身上那道充满威压的视线,低着头飞快说道:“冠军侯对京城地势颇为熟悉,且有带兵剿匪的经验,之前三司查实楚府私设隐田一事实乃无稽之谈,所以微臣恳请圣上起复冠军侯为此次剿匪主将。”

因之前韩国公上奏楚府私设隐田一事,冠军侯被圣上责令在府上闭门思过,虽然后面三司查实楚府没有私设隐田,但圣上一直没有撤销冠军侯闭门思过的命令,也不知是忘了还是有意为之。

如今突然听到周侍郎举荐冠军侯作为剿匪主将,殿内众人神色各异。

韩国公小小的哼一声,嘴角动了动到底没站出来反对。冯首辅与冠军侯关系匪浅,他现在入了冯首辅的阵营,也只能先抛下之前的仇恨暂时与冠军侯井水不犯河水。

坐在龙椅上的明安帝和善的脸上突然勾起一抹笑来,让原本时刻关注着他的一些朝臣狠狠地打了个寒战,就听明安帝开口问道:“按周侍郎的意思,大越这么多武将也比不上冠军侯一人?”

周侍郎背脊一寒,站于右侧的武将纷纷朝他递上谴责的视线。

这时怀化将军王将军站了出来,“启禀圣上,老臣愿意领兵剿匪。”

“不急。”圣上朝他摆了下手,目光再次落到周侍郎身上,“说起冠军侯,朕倒是想起一件事,正好众位都在,不如给朕出出主意。”

他对着李一德撇了下脑袋,李一德会意,连忙从身后小太监手上拿过一本账本模样的东西走下台阶,递给了站在左侧最前面的冯首辅。

冯首辅看起来不过不惑之年,实际上他已经快五十岁了,作为圣上登基后的第一任状元,理所当然受到重用,不过二十几年就已经做到了首辅的位置,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翻开账本,原本平静的表情彷如水中落入巨石,泛起激烈的涟漪,他目光顿了一下,紧接着翻动账本的速度明显加快。

一行行银钱数目跃入眼中,冯首辅面上平静,实际心底已是大为震动。

他关上账本,沉着脸将它递给下一个人。

殿内气氛逐渐沉重下来,站在右侧的武将一脸莫名地看向对面各个像是死了娘的文官,牙帮子直泛酸。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账本终于传到了武官这边,镖旗大将军刘将军翻开账本第一页就忍不出挑了下眼,总算是明白那些文官为何一副死了娘的表情了。

参与调查楚府隐田一案的官员俱是面色灰白,有几人甚至控制不住的浑身颤抖,一副被人掐住喉咙无法呼吸的模样。

“众位爱卿可有话说?”明安帝慢悠悠开口,说道最后还疲惫地打了个呵欠,“冯首辅,你先。”

冯首辅闭了下眼,再睁开时已经看不出之前的失态,“回圣上,若此账本上的证据属实,微臣建议立即派人将楚府控制下来,至于之前前往宁州的三司官员,也该严查一番。”

他话音才落,身后就传来砰砰砰几声。

“嘶,何大人晕过去了!”有人低声喊道,转瞬就被身边的人捂住了嘴。

明安帝嗯了一声,看不出是否满意冯首辅的回答。他目光在殿内搜寻一番,凡被他视线触及到的官员纷纷低下头,“唔,刘次辅,你来说。”

刘次辅年纪看起来比冯首辅大多了,头发胡须皆白,颤颤巍巍的越过冯首辅走上前说道:“回禀圣上,老臣赞同冯首辅的话,只是此次重新审查楚府,不能再选用三司中的人。”

“哦,不用三司的人,刘次辅是有什么好主意不成?”明安帝动了下身子,重重冠帘轻微晃动起来。

刘次辅浑浊的眼睛快速动了一下,他或许明白了圣上的意思,试探性回道:“文官中与三司牵扯颇多,不如请武将代为审查?”

明安帝摇了下头,故作忧心说道:“周侍郎才上奏京城外了来许多匪贼,武将要保护京城安全,只怕抽不开身。”

被点到的周侍郎面色一白,瘦弱的身体再次晃了晃。

文官不行,武将也不行,朝中还有谁能去查案?刘次辅思绪急速飞转,半响再次犹豫说道:“不如重启锦麟卫?”

明安帝点着龙椅的手指顿住了,眼底精光一闪,“唔,这办法倒是不错,行了,你下去吧。”

被当了工具人的刘次辅重重地吐出口气,恭敬地退回冯首辅身后。

这下殿内众人谁还不明白圣上的目的,只是有那本账册在前,谁也不敢说出反对的话来,只得捏着鼻子同意重启锦麟卫。

“很好,那审查楚府隐田一事就交给锦麟卫了。”明安帝脸上勾起缓缓的笑,“至于这锦麟卫指挥使......”

众人一时屏住呼吸。

“......就交给祯郡王吧,”像是欣赏够了朝臣紧张的心情,明安帝终于大发好心的说出了最终的答案。

“呼。”有人悄悄吐出口气,幸好幸好,那祯郡王身体孱弱又素来行事无章,只凭喜好办事,想要买通他应该没什么难度...吧。

韩国公脸上又喜又悲,喜的是他上奏楚府私设隐田一事不是无稽之谈,他才是被冤枉了,悲的是祯郡王成了锦麟卫指挥使,日后岂不是更要作天作地?

不过如今彻查隐田一事归到了他儿子手上,这朝上凡是牵扯隐田的官员还不得对他极尽讨好?

想到这点,韩国公忍不住暗爽起来。

“至于周侍郎举荐的冠军侯,朕看还是好好在府里反省吧。”明安帝一锤定音,绝了冠军侯想要重归朝堂的路。

“......”再次被点名的周侍郎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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