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公一入内,花厅内沉寂的气氛瞬间活跃起来,老太君连忙笑着吩咐丫鬟伺候他们入座,嘴里关切问道:“老大今日上职感觉如何,可有人为难你?”
闻言韩国公哈哈一笑,气势浑厚笑道:“母亲放心,周围同僚都很是和善,我们还约好后日一起出去吃酒。”
“好,好,你这刚到一个新地方要好好和同僚交好,日后这些都是人脉。”老太君笑眯了眼,“虽然你如今的官职比之前低了两阶,却是实打实的手握实权,只要在这个位置上站稳了脚,后期再运作一番,未尝不可再往上升一升。”
“母亲放心,这些儿子都明白。”韩国公脸上神采飞扬,整个人不复之前消沉低迷,“这次还要多谢冯首辅施以援手,儿子听闻冯首辅钟爱名人字画,所以想寻上一幅以作谢礼。”
“哦?可有看中的了?”老太君问。
“是,儿子觉得墨轩阁中珍藏的书圣王大家的《秋山赋》就很不错。”说到这儿,韩国公略有些犹豫地向老太君解释道:“冯首辅身居高位,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若我们送上的字画太过寻常,这就不是谢礼而是得罪对方了。”
老太君沉吟片刻,点头道:“老大说的也有道理,不过,这《秋山赋》要多少银子?”
韩国公举起手,伸出三个手指头。
“三千两?行,这银子我出了。”老太君松了口气,三千两也不算太贵。
“不是三千两,是三万两。”韩国公尴尬一笑,伸出去的手指悄悄缩了回来。
三万两......
老太君刚露出的笑容僵住了,一口气吐出一半就被韩国公的话堵在嗓子眼。她脸上青白交加,可话已经放出去,大庭广众之下哪好意思反悔,她只得咬着牙齿说道:“这什么画?怎么这么贵?”
之前为了填平娘家瞒报土地的大坑,她才给出去了一万两银子,虽然后面证实隐田一事只是韩国公臆想,但给出去的银子是别想再拿回来了。
如今又是三万两,老太君顿时感觉呼吸不畅,眼前发黑。
“母亲久居内宅不知道,书圣遗留在外的字画不多,所以就显得格外珍贵,这《秋山赋》原本墨轩阁的主人是不卖的,还是看在儿子是准备送给冯首辅的份上,才特地通融将它卖给我。”
韩国公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得,继而又做一副苦恼的样子,“只是之前上奏隐田一事,儿子四处打点,身上的银子已经所剩不多,这次还要劳烦母亲操心了。”
韩国公之前上奏楚府私设隐田,原本是信心满满,已经做好被圣上夸奖的准备。谁知最后三司却没查出楚府有任何问题,反而还赞叹对方是难得一见的积善之家。
韩国公气的要死,还不等他辩驳,就被诸位大人口伐笔诛,差点丢了差事。
其实事实如何大家心知肚明,只是韩国公举报楚府私设隐田,不只是针对冠军侯府,更是损害了大家利益,自然也就犯了众怒。
大把大把银子撒出去还是处境艰难,要不是后面攀上了冯首辅,只怕如今他已被排挤出了官场。
听韩国公说到这份上,老太君纵使再不愿也只得强扯着一丝笑说道:“我那里还有些体己银子,等会就让人给你送去,你官场上的事情重要。”
“多谢母亲。”韩国公郑重起身给老太君行了一礼。
老太君挥了挥手,“咱们母子之间何须见外,快快坐下。”
看着母慈子孝的两人,厅内众人神色各异。大房自然是洋洋得意,二房面无表情,三房就有趣了。
三夫人面上带笑,实际笑意根本不达眼底,而三老爷也是捻着胡须,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好似对老太君轻易给出三万两银子丝毫不在乎。但池双卿却没有错过,当老太君同意给出银子时,三老爷脸上一闪而过的嫉恨。
她勾唇一笑,看来大房和三房也不是表面上那么和谐嘛。
也是,韩国公身上既有国公爵位,如今又入了掌管官员升迁调任的吏部,可以说是前途似锦,而韩三爷却还在礼部熬着资历。
礼部掌管文教礼仪及学院贡举之法,手上权利不算小,但却是实打实的清水衙门,且文人重风骨,更何况是天下文人表率的礼部。
所以韩三爷虽然有岳父赵大人帮衬,但与韩国公相比,过的也算是清贫了。
注意到三夫人隐晦又嫉妒的目光,大夫人得意的抬起脖子,故意大声说道:“母亲说的是,国公爷如此费心还不是为了咱们国公府,只要咱们结交上冯府,看谁还敢再轻视咱们府上。”
老太君颔首,看样子是颇为同意这个观点。
三夫人停下拨动茶盖的手,闻言冷笑一声,“大嫂这话就说错了,冯首辅再厉害能有圣上厉害,与其结交冯府惹得圣上厌恶,还不如低调安分一些,或许还能保住国公府。”
要不是因为他们大房,国公府何至于到了如今人人避讳的地步。
听到三夫人的话,韩三爷和善的表情顿时有了些许变化,原本他是有多次升迁的机会,俱是临门一脚出了问题,很难让人不怀疑这是圣上刻意打压。
圣上为何打压他们国公府?还不是大房惹出来的事儿!
茶盏与桌面轻碰发出一道清脆的声响,韩三爷面无表情的擦了擦手,一边意味不明说道:“大哥想攀上冯府出发点是好,不过圣上最忌讳朝臣私下结交,咱们国公府又一直被圣上猜忌,一动不如一静,我也觉得安分一些或许对国公府更好。”
“三弟多虑了,你能想到的问题我难道想不到?再说,冯府主动与咱们国公府交好,如此大好的机会若是错过就太可惜了。”韩国公表情郑重,“就是咱们国公府如今处境艰难,所以才更要结交朝臣,若是咱们任由圣上打压而不知反抗,十年后这京城焉还能有韩国公府的存在?”
池双卿眉眼动了动,虽然府里众人讳莫如深,但她还是隐约察觉到了一点儿国公府的隐秘,比如大长公主就是韩国公府一个不能说的话题。
看这意思,难道大长公主之死与大房的人有关?想到这儿,她心口一跳,目光下意识落到大夫人脸上,果然见她眼神躲闪,飘忽不定。
祯郡王知不知道他母亲的死与大房有关?池双卿沉下眼,转瞬想到他和大房众人僵硬的关系,心下有了明悟。
她原以为祯郡王和大房关系不睦是因为韩国公偏心所致,如今看来,里面只怕还有大长公主的关系。
池双卿表情变了又变,最终定格在一抹坚定之上,不管祯郡王与大房关系如何,她都不会放过她们!
她们毁了她的一辈子,她也要让她们一辈子活在痛苦之中。
她眼中利光飞闪,思绪发散之时,坐在上首的老太君打断了韩国公和韩三爷的争执,和着稀泥道:“好了,我知道你们两个都是为了韩国公府好,不过老大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看样子当今圣上是不打算放过咱们,所以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
韩菲菲被赐婚给洪府嫡长子一事,算是让老太君看清了皇家的心思,她心中也油然升起一股紧迫感,如今冯府有意交好,她是举双手赞成的。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即将嫁入冯府的池双卿还在这里,心口一跳,才发觉刚才说了多少大逆不道的话来。
老太君沉着脸示意两个儿子看向厅内唯一的外人,眼神变得幽深起来,“行了,今日本是庆贺老大升职,其他不相关的事就不要再说了。你们也好好管住自己的嘴,免得损了自身福运。”
说到最后她已经是明着暗示威胁池双卿管好自己的嘴。
“老太君放心,我可不像某些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她要说出去也只会光明正大的说,池双卿浅笑着撩了下耳边的秀发,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却无端的多了几分魅惑,堂上众人霎时看愣了眼。
韩国公和韩三爷连忙轻咳一声,飞快移开视线。
“不要脸!”韩菲菲嘟囔一句,气的双颊鼓鼓。
“你明白就好,既然让你从国公府出嫁,我们国公府好,冯府也不敢欺辱与你。”老太君意有所指说道。
池双卿笑了下,没有回她,她可没答应她们不会说出去,仔细回忆她刚才的话,她不过是讽刺她们敢做不敢当罢了。
“行了,传膳吧。”老太君却以为对方答应了,心底微松后又漫上一丝轻视,暗道果然是小家子出身,稍微吓一吓就什么也不敢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