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怀对她的好，是一种困扰。

他时常会用一种带有愧疚的眼神注视，或是趁她不在意的时候凝望。那种灼热，像一种无形织网将她禁锢，却又难以逃离。

马车的空间有限，能够让夏姬逃离的距离也就在两尺之内。对于彼此间不言而喻，近似难言之隐的苦楚，夏姬的心情远比外表看上去沉重。

这条路，她记得。那是通往关外的捷径，或许出了沙漠，就会有另一批人接手，将她带走。毫无疑问，那人就是传说中的东煌宇。种族战争不可怕，厮杀亦不可怕，可怕的是还没有持枪上阵就被告之夭折命运。任何人，都会心有不甘。

路上，夏姬很想开口道一句，放了我吧，一个老太婆对任何人都无用。

贺兰怀很坚决，夏姬似乎懂了。在乌娅与他争执的时候，明白他的坚决。乌娅不喜欢夏姬，哪怕她变成老者，只要留在贺兰怀身边，她都认为是一种威胁。夏姬觉得自己有时候能理解她的情感，无非就是爱得太多，想得太多，而得到的爱却少之又少，甚至贺兰怀对她就没有爱。

脑海一片混沌，像是重病一场，又像是乏累不堪重负后的昏睡，夏姬记不起自己上一刻醒来直至此时是过了多少个小时。当眼前出现陌生的人，深处车笼之中的时候，她的意识才恢复。

毫无疑问，乌娅将她交给了东煌宇。

这里没有金光奢华的宫殿，只有高墙石砌成墙，高高的院墙之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座哨台，里面锦衣劲装侍卫，戒备远眺。路面皆是大块黄石铺设，与高墙堆砌材质相似，只是纹理上有些区别。看守车笼的几个士兵亦是同样装束，短装干练腰间悬配短刀，刀鞘是青铜铸造，上面还可有兽纹。

车辆随性直至长道深处，一座高楼赫然入眼，红砖绿瓦，两根顶柱浑圆矗立，雕龙浮升栩栩如生。在一声驱赶过后，夏姬被人从车笼里拽了出来。她厌恶的看了眼冲自己呜央一通说话的侍卫，姜黄的脸，颧骨瘦高，身材还不及她这个老妇人高，面目可憎不说还不懂礼貌。

当然，她只是个阶下囚。囚犯是没有人会礼貌对待的，况且这里的人也不懂礼貌为何物。

耳边不时传来呜央对话，夏姬听不懂，胡人的语言都很难懂，在秦国还没有统一七国的时候，语言不通很正常。或许，她可以教一教他们说普通话～

“你就是夏姬？！”

夏姬的膝盖磕的生疼，当蒙面布扯下的时候，她的眼被强光刺痛，不觉伸手去揉，一阵束缚提醒她，双手被绑了起来。好吧，她只能眨眨眼缓解不适。

说话的男人应该就是东煌宇吧，他比夏姬想象中的模样要好看一些。没有密密麻麻的络腮胡须，没有狰狞面目，除了眼睛细长视野窄之外，面相上应该算的上和善。夏姬挺挺腰，喉间轻咳几声，长时间没有说话，她的嗓子也有些干痒。

“我是！你又是谁？东煌宇？！”夏姬话音刚落，身旁侍卫就恶狠狠的用刀鞘抵了抵她，面露凶恶，眼神威胁她不许放肆。

“哼，本王是高句丽王东煌宇不错。不过，本王倒是怀疑，你真的是慕容珒的爱姬－－夏姬？！”

东煌宇浓眉皱在一起，眼神不停在夏姬身上打量，感到惊讶同时又有些怀疑。甚至怀疑，他们是不是抓错了，抓了慕容珒的老妈来交差。可一想到乌娅的表情，他就徘徊了。乌娅信誓旦旦说，只要那个老太婆在，慕容珒一定奋不顾身赶来救她。

“不管你是什么王，我只是一个年迈的老者，你抓我来这里是什么道理？难不成想让我替你打扫宫殿？！”

“本王的宫殿无需你打扫，你只要告诉本王，你是不是夏姬便可？”

“我说不是，你能放我离开吗？那我是夏婆婆～”

“混账！什么夏婆婆东婆婆！本王可没时间和你这个老太婆耗，原本还以为是个大美人，哼，真是让人失望～”

‘哼，令你失望，实非我愿。抱歉了。既然这样，倒不如放我老婆子离开，省得大王置气～’

“放你走？！那本王的买卖岂不是亏了！既然你想替本王扫院子，那就如你愿！……来人，将这老太婆拖下去，让她打扫后院～”

当东煌宇抬手挥袖之后，夏姬就被人七手八脚带去了另一处院子。脚步匆忙，令她一度失衡踉跄不稳，那些钳制住她的守卫却不依不饶，大声厉喝驱赶她快速前行。夏姬在心里咒骂，等你们来了，也会遭到这样对待的。

当然，如果他们还有机会可以老的话。

身为高句丽王，住的宫殿还是比代国时她见到的皇宫苑府要繁华气派许多，光是后院她就走了不下一个钟头时间。由于双脚被铁链锁着，后面还滑稽的拖着一个实心铁球，每每移动脚步很是费力。

后宫院落的下人们初见夏姬，都是一副惊讶表情。好在跟在身后的容婆碎语了几句，那之后一群人又恢复了忙碌，只是在间歇时间偷偷交头接耳低语。有一些，还被夏姬听了去。夏姬对此也无心计较，不过是个俘虏，没被扔出去喂猛兽就已经不错。她再熬一熬，兴许，慕容珒就快要赶到了。

人生处处是感叹，对于初次见面，东煌宇对夏姬全无好感，原本他还满心期待千方百计弄回来的女人是个难得一见的大美人，不想，却是个老妇人。顿时，期待的好心情也如破了凉水，提不起兴致。处理了事务之后，被宠妃拉着入了后院游玩。恰逢此时，夏姬正驼着腰背，手拿扫帚在清扫院落。

东煌宇一见夏姬，眉头当即蹙起，眼神又一次扫射无数遍。眼前的妇人随时老者面容，神情却是不卑不亢，眼眸闪烁的光亮。

乌娅绝对不敢欺骗他，倒是贺兰怀没出现，很令他意外。他忽然推开宠妃，招来侍卫耳语几句，过后，侍卫又匆匆离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