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树林中的灾民是被人赶过来的。
本来没有这么多病人,不过环境恶劣,健康的与病患朝夕相处,担惊受怕,朝不保夕,瘟疫蔓延得很快。
"我们没杀人!"拿肉的男人解释,他一边护着吃肉的男孩一边指着不远处失了手脚的女人,"这肉是她的...是她主动..."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韩为想不到会有人会善良成这样,主动献出自己的手脚给别人。他不信,逼问女人。"你让他们这么做的?"
靠着树干的女人嘴唇嗫嚅一下,没能说出话,只是轻轻点点头。韩为难以置信的瞪大眼,几步上前掀开她身上破烂的用于避体的衣服,恶臭扑面而来,视线所到,是于膝盖平齐的脏兮兮的切口。
"是我..."她艰难的咳嗽一声。"我自愿的...孩子都要饿死了...不忍心..."女人每说一句话好像都用尽了全身力气。
周围的灾民看来者不善,纷纷应和在远处为同伴助威。
"我们没吃死人,也没杀活人,难道吃自己都不行了...不吃就要饿死..."年纪长一些的男人拄着拐杖走出来几步,满眼热泪,声音悲愤。"难道不能给我们留一条生路吗?"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陷入沉默。
他们是被抛弃的人,有些是因为患病,有些健康的灾民是因为舍不得病了的亲人。
他们被赶到死人坑旁自生自灭,可蝼蚁尚且偷生,谁不想活着!
"你们走吧...我们没有吃的,又得了瘟疫,靠得太近会被传染的。"因为说话太快老头咳嗽几声,唾沫中夹着红色的血丝,一看便知是风烛残年。
韩顺站在司霁白前方拦着主子,听见这些人解释,小声劝导"爷,我们走吧!"
男人不动,"是谁将你们赶过来的?"
老头又剧烈的咳嗽起来,眼中浑浊充满了泪水。"我们...谁会想和得了瘟疫的人在一起!"
这病传染,现在连个大夫都没有,能不能活着只能靠老天爷。
半安的手指磨蹭着衣角,小声问韩顺病人的情况,韩顺瞥了一眼主子,看他没有反应,斟酌了一下如实回答。
半安越听越皱眉。"要是只有腐烂的创口,切掉消毒就可以了,不一定是瘟疫..."
韩顺不搭茬,不是瘟疫尚好,如果是,那么眼前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他们不能背着主子和近卫军的性命冒这样的险。
近卫军无动于衷,韩顺也不准备帮忙,这一切让半安的心如被针扎。
"赈灾军赈灾军,赈灾救人!百姓就在这,你们竟然无动于衷,韩顺你也好意思说自己是个大夫!"
韩顺嗫嚅一声,大意是说自己不是,他只负责主子的健康,不负责治病救人!
半安发现自己和这些人是难以达成共识了,起身自己走近树下的人群。
灾民听见这病可能能治,已经面露喜色,看人过来更是惊喜万分。
可半安越靠近他们越觉得不对劲,等人在断腿的女人面前蹲下,眼尖的人突然发现。"小公子...目盲?"
半安抬眼,露出蒙雾的眼,微微一笑。"放心,眼瞎心不瞎!"说完微微一笑,眉心的细线展开,火光之下,是道明艳的红。本来还忐忑的灾民们突然放下心,盯着半安的眼小声夸奖,"小公子心地善良,眉清目秀,一看就是富贵之人..."
半安有一句没一句的回答,聊天的过程中摸到盖伤口的衣料,小心的掀开,味道扑鼻的的同时,也找到了切口的位置。
她顺着绷带上摸,有黏腻而温热的触感,很多地方都已经溃烂流脓,天气炎热潮濕,吃不上饭,环境恶劣,才变成了这样。
"除了腿身上其他位置有吗?"她仔细的检查,用自己的衣服下摆擦了擦手,然后去摸女人的脸。
俊秀的小公子靠了过来,女人本想推开却没有力气。"别离我这么近...公子...会染病的!"她匆忙的说,生怕自己将半安传染上。
半安没说话,屏着呼吸,仔细摸对方的脸和脖子。有肿胀,但是没有腿那么严重,"应该是蚊虫叮咬的,你们不能再这住了,这样下去会死的!"
只要有药材,衣服干净,这些溃烂症都能治好!半安放心了不少。站起身准备去看下一个人。
还没走几步,就听见人喊。"你走吧!"
喜悦从半安的脸上凝固,她不明白。
"我们就在这挺好的!"老人拄着拐杖说。
众人纷纷点头应和。"我们从城里被赶出来,就不想再回去了!"他指着外边的死人坑,"那里的人都是城里送出来的...城南的灾民又在闹,我们就呆在这里不走了!"运气好还能在死人坑旁打几只乌鸦吃,运气不好,等死也比送死强。
半安愣在当场,一直到韩为拉她都没有回过神。
"你放开!他们不是瘟疫!"她固执的甩开拉拽,往灾民更深处走。
人们自发的散开,可能是绝望也可能是因为良知,人们不愿眼前的公子染上病。
"你们走吧..."
"走吧!不用管我们!"人群小声的劝她,连地上动不了的人都在努力后退。
"半安!"司霁白在身后喊他。"走了!赈灾军明天就能到,到时候有了药材再来!你现在眼睛还没好!等你治好..."
半安不听,这都是敷衍的话,要是有赈灾军,他们何必自己出来冒着被人追杀的风险。"我不走..."
"你救不了他们!韩意在城南发现了暴民,他们有药!我们拿药在回来救人!"
半安眼前一亮,充满泪水的眼中都是渴望。"真的?"
司霁白点头,安抚的摸摸女人的头顶,用手将人一勾,勾进怀里,几乎强硬的拖着人往林子外走。死人坑的味道随着风吹过来,让人浑身发冷。
没走几步,半安突然挣脱开,转头跑了回去,她跑到断腿的女人身边,拉着她的手,"你等我,一天!一天我就回来!回来救你们!"
树皮似的粗糙的手按上她的手背,没有活人的温度,光是摸着都是黏腻的感觉。"小公子...你...谢谢..."
半安的泪唰的流了下来,她顾不得擦,转头回到了司霁白的身边。吸了一下鼻子,闷声问:"暴民怎么有药?你确定消息可靠吗?"
眼前这些人可经不起起起落落,如果是安慰,半安宁愿不要。
司霁白垂眼盯着女人的脸,将上边的固执看的一清二楚,他肯定的点点头。"消息可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