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如今河道涌上来的水都已经退了回去,可百姓所受的苦难远远没有停止。洪水淹没了房子和粮食,同样也淹死了牲畜和百姓。随着洪水的退去,活物变成死物,聚积在城后的树林外,偌大一堆,发出的味道比夏天罐子泡中的腐肉更加恶劣。
蚊蝇大肆繁衍,猫狗化身成野兽开始以腐尸为食物,天空中的盘旋的巨大的吃饱的乌鸦红着眼睛不停的叫。百姓没有东西可以下肚,开始啃树皮,吃草根,后来草根树皮都吃完了,便开始食人,再后来连死去的人尸体开始发臭...只能易子而食...
出问题的不仅仅是人的身体,还有人心!
"应该是疟疾在城中肆意了!"半安看着城里的惨状,觉得眼睛发红,顺手摸上湿漉漉的脸,才发现自己泪流满面。
韩顺也是同样的忧虑,"爷,我们不仅需要粮食,还需要大量的草药!这江南疫情霸道!之前近卫军不过是喝了河里的水便泻肚到不能行走,现在的城里百姓,不抓紧的话恐怕..."
近卫军的动作很快,架起的锅已经有了热气,饥肠辘辘的百姓围在大锅的旁边,眼神渴望。一瞬间,已有激动的人上前开始动**生米。
骚乱突生,垂死的人们看见了生的希望,像是溺水的人抱住了浮木,拼了命的往上爬,哪怕浮木会因为人的重量而断裂也不愿放弃。
近卫军的人都是战场上的老手,杀气全开拔刀相向,很快将骚乱制止住。被擒住的百姓哭喊着,眼睛依旧死死的盯着米袋子。跃跃欲试的人群有所收敛。不过这样下去,早晚会出事!
"绑起来!"陆行站在锅边冷冷的命令。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利益关己,就会有那么一批人冲出来扰乱秩序。人的劣根性便是如此。
人群的骚动有所平稳。
"别...别动手...都是百姓..."虚弱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是**正。满眼通红的百姓看见他,突然平静下来,甚至自发的给他让出一条路。
"别...乡亲们别激动...这是朝廷肃王爷赈灾带来的粮食!每人都有份,不要抢,大家都有!"
"之前你也这么说!结果呢!一千多人就拿了十几担米!"
人群开始呼应,眼中的不信任越来越多。
**正叹了一口气,扯着嗓子喊:"这次是真的!他们是朝廷的人,是肃王府的人!"
陆行见此及时出面,许诺锅里的都是救灾粮,还吩咐他们回家取碗盆来盛粥。
人群一哄而散,叫喊着感谢的话往房子里跑,脚下趔趄,摔倒了磕了满脸的血都顾不得擦一下。
放粥的事一传十十传百,凡是能动弹的人都互相搀扶着出现了。本来空荡荡的死城瞬间有了活气,虽然是垂死挣扎的活气。
"王爷您别生气...他们是被逼的没办法..."**正缓缓的说。
司霁白眉头紧皱,眼里晦暗难明,"十几担米是什么事?"
**正苦笑一下,慢慢低下头,看着自己已经开了长口子的鞋,局促的揉着自己的手。"半个月前,官府的人终于来赈灾,带了十几担米...那时候城里还有一千多人...如今只剩下不到二百..."话音未落,男人便落下泪来,泣不成声。
"王八蛋!"半安气的太阳穴边的青筋突突的跳,手上的指甲因为用力陷进了手掌中,皮肉被抓破都没有感知。
周围人的脸色都不好,天灾变成**,远在皇城的那些人都难逃干系!
人们眼巴巴的等着米汤下肚,一双双期待的渴望的眼,像是一盏盏黑暗中的灯,能照进人的心里。
半安侧过身,偷偷摸了摸脸,绕过**正,拉了拉司霁白的袖口,"我们去周围看看吧!"
司霁白僵硬的身体晃动了一下,看向半安时候眼中的杀气才有所退去,他面不改色,用眼神问半安想要做什么。
半安迎上男人的视线:"现在不仅仅是填饱肚子的问题,还有..."她压低嗓子小声说:"瘟疫才是要人命最快的!"说完眼睛便往路边的不动的人身上瞥。
那些人出气多进气少,嘴边还挂着泛绿色的污物。他们的身边空无一人,只能用那双死寂的眼盯着人群的方向,脸色蜡黄,更是连动的力气都没有。
司霁白看半安的目光中都是担忧。瘟疫两个字更是如同蚊鸣,明显是怕被人听见,可见形势严峻。
男人明白她的意思,将韩为唤过来。"给赈灾军的张文写信,让他带药材过来..."
半安见男人将事情放在了心上,忙将维持秩序的**正拉过来,低声问:"城中的药铺在哪?"能多救一个是一个,救人如救火,等不得。
王言之也是医者,知道半安的意思,跟着她一起到了医馆。洪水过后,医馆已经称不上是医馆了,房子外的红墙上有一人多高的水印,门不知道到了哪里去,屋子中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药草腐烂的苦腥的味道...
两人面面相觑,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一连跑了城里所有的医馆,都是这样...
"完了...城里人没救了..."半安脚踩着破烂的门,叹了一口气。不远处乌鸦嚣张的大叫,开始聚集盘旋,顺着鸟的方向细看,能看见一大一小两个脏兮兮的影子。较小的那个是个孩子,身体抽搐着,剧烈的喘啊息几声,戛然而止。她身边的女人头发散乱,目光呆滞,木偶似的抱着孩子。女人无声的张着嘴,一下一下摸着孩子的脸,半天也没哭出声。女人痛苦的悲鸣一声,然后无力的将头埋进女儿的胸口。时间如同静止,只有俯冲下来的跃跃欲试的乌鸦,证明眼前的这一切不是个梦。
女人抱着渐渐冰凉下来的孩子不松手,无视落在身上啄皮肉的乌鸦。
哀大莫过于心死。
半安心酸的厉害,等到回过神时,她已经站在了女人的身后。
黑压压的乌鸦哗啦一下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