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下了燕云去,就是拿下了半个江南。
离开城里,一路都平静下来,连讨饭的难民都少了不少。
半安坐在车中很是担忧,"进城前的路上还有不少人,现在连活人都看不见了,真不知道燕云去对这些百姓都做了什么?"
司霁白忙于处理手上的信件,对窗外的风景不感兴趣,只是听着半安说,心里才有了个大概。
他头也不抬的解释:"这路燕家早就处理过了!燕家是商贾大户,与大商甚至与南泽私底下都有货物上的往来。东魏区区天灾,怎么能阻止这些商人赚钱的脚步。"
"赚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半安撇嘴表示不明白。
她对钱不是很执着,一开始努力攒钱是想给又丑又瘸的师父讨个老婆暖被窝,不过讨个老婆十两银子已经是大价格了。后来师父丢了,攒的钱也被王八蛋顺走...
对她来说,不用搞什么跨国生意,平平安安就行。等师父找到了,她就和师父继续回去当刽子手,吃东魏的黄粮,工作还有人送红包,老了还有退休金...
司霁白听她的话没有想像中的酸味,惊讶的将头从纸张中抬起来,看半安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眼尾露出笑意,嘲讽:"赚钱没用?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若是钱没有用,在燕家的金库中,你又何苦唉声叹气遗憾带不走?"
半安的小心思被揭穿,脸顿时有些红。她拍着车窗窗框解释:"我没见过金库怎么多看一眼都不行?那样的场景论谁都会红眼睛!你不想要?"
司霁白笑,"本王当然想要!不过不是现在!"男人的目光突然暗了下来,有隐晦的火光在其中跳跃起伏,似是平静下隐藏的惊涛骇浪。
半安突然感觉对方眼中的杀意,心里一机灵,侧身避开男人的视线。她心中不住的小声重复:"司霁白这疯子想动燕家,在江南动燕家!真是不要命!"
燕家到底有多大权势她不知道,但是她亲眼见到燕云去带着重铠拦了当朝王爷的马车;城门紧闭,城外哀鸿遍野,城里却欣欣向荣,这绝对不是一个正常的商贾之家能干出来的事!
司霁白见自己吓到了女人,呵呵轻笑,心想半安依然是半安,心软又胆小怕事!只要她还有这样的弱点,就只能跟在自己身边!
车门外传来韩为的声音:"爷!到近郊了!"
受灾的城近郊远远赶不上那些荒郊野岭,没了皮的树死了一**,地上光秃秃的连个草皮都没有,空气中是浓烈的腐臭味,天空中开始有巨大的鸟盘旋尖叫,鸟的眼睛血红,看人时有着对猎物毫不掩饰的渴望。
十月的江南本该风和日丽,结果却是这样一幅北方冬季才有的荒凉场景。
浓烈的气味让人无法适应,近卫走着走着就有吐出来的。
半安爬了车厢顶,对着远方远眺。远方偌大个城坐落在一片浅色的土地中,周围是已经死去的光秃秃的黄白色的树。城池像是一个红旧的盒子般,静静的摆在那里,没有一丝生气。
城门口的一里外,两个衣衫褴褛的男人互相搀扶着走出来,对着队伍的方向站定,佝偻着身子等待,和被抛弃在路边的瘦骨嶙峋的狗没有区别。
"拦路者何人?"陆行高声质问。
路上头发花白的男人被声音震得浑身一颤,他的身体更佝偻,缓慢的跪下来,对着车马的方向磕了一个头。"臣凉城知府,**正拜见肃王殿下!"声音虚弱无力,却带着难得的坚持。
半安一看拦路的知府一身破烂,忙跳下车,掀开帘子对司霁白喊:"你快出来看看,这知府来接你了!"
司霁白听见了外边的动静,正要动身,看见半安急匆匆的挡在自己面前,挥手将她扒开,让出一条路,下了车。
韩为自动的跟在主子身边,眼神警惕,怕遇到什么问题。
老知府看见黑色锦袍的男人下车关切的朝自己走来,顿时老泪纵横,竟然掩面而泣,大声哭喊着臣有罪!
司霁白脸色也变了,愧疚写了他的满脸。他看见**正瘦的皮包骨头的身体和脏兮兮的官袍,心头发紧。一个父母官变成这样,有罪的不是**正,而是他!还有哪些朝上只会动嘴巴的该死贪官污吏!
男人不顾自己一身干净的衣袍,抓上**正的肩膀。
曾经高大的汉子瘦的和纸片一样,被司霁白轻而易举的扶起来。"李大人,本王来晚了。"短短几个字,虽然口气没什么起伏,却让人觉得情真意切。
半安盯着司霁白脸上复杂的表情,意外的愣了一下。
**正战战兢兢的坐进司霁白的马车,手中端着粥碗,吃的焦急。任谁都能看出这人遭了多少罪。一方父母官都成了这样,可想而知百姓已经变成什么样子了。
"王爷...外边的是我的随从,阿亮,两天了粒米未进,臣斗胆,将手中这半碗粥,给他行吗?"怯懦的眼神却是饿怕了。
半安满眼心疼,别过脸,看着越来越近的城门,焦躁的回答。"你吃你的就行了,你那随从都吃了三碗了!"
话音一落,**正快速放下碗,咽了口中的饭,又哭出声。"我有的吃...可城里的...百姓都..."
唉...
车厢内外都是叹气声,这种情况从进城后变得更甚。
城内狼藉,路有饿死骨。满地都是新的旧的纸钱,黏腻的站在石头路面上,苟延残喘的人们横着竖着躺在房檐的太阳下,眼神麻木,不知是疼的还是饿的,呻口今出声,消瘦的不成样子,只有城中的野狗野猫吃的浑园肥胖,双眼冒光。
近卫军找了空地开始架锅煮粥,人们的视线在那救命粮食出现的同时立刻亮了起来,快速的聚集过去,死城瞬间有了丁点人气。
半安的视线不在那些还能动的人的身上,而是在那些更多的已经无力动弹的百姓身上。她跑着冲到最近的人身边,伸手去摸那满脸通红的孩子的额头,眉头皱的死紧。她慌张的跟身后的韩顺对视一眼,然后又去翻不远处已经断气好几天的人尸骨。
司霁白发现她的异常,轻声问:"怎么了?一会吃了粥,情况会好的!"
韩顺听见司霁白的声音靠近,赶紧拉住男人让他退后几步,甚至掏出面巾主动掩住司霁白的口鼻,小声说:"不太对!"
半安从死人堆中站起身,面如土色,指着身边奄奄一息的人们,"这些人不是饿的...是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