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7
地球之外。
风暴与黑暗构筑的牢狱中,在星球与星空的间隙中永远徘回的旅人抬起了头。
红色的月光如血般流淌在她的身上,她的精神时而恍忽时而清醒,她在徘回中偶尔转头向远处看去,仿佛目光能够穿透深不见底的虚无黑暗,见到那蓝色的星球。
就这样漫步了不知多久,黑暗悄然之间变得稀薄了些许,旅人有所察觉地看向远方。
‘不想再看一眼吗?’
‘不想回去吗?’
‘你的孩子们、也很想念你,他们从未放弃寻找先祖的痕迹呀。’
‘我可怜的孩子,背井离乡数千年,还记得故乡的模样吗?’
她艰难地忽视了耳边那温柔的母亲慈祥柔美的话语,艰难地克制着想要挣脱束缚片刻看一眼故乡的愿望,转过头颅,迈开脚步,再一次在无边无际的孤独和死寂中前进。
与自我的斗争漫长而痛苦,但好在千年已过,只剩下最后的18年,斗争必会出现结果。
不知走了多久,她仅存执念、浑浑噩噩的精神渐渐变得清醒。当她回过神来时,红色的月光已经悄然退去,银色的光辉如同白霜一样落在她的肩上,手上。
伯特利·亚伯拉罕看了看自己的手,疑惑地伸手握了握,想要抓住这片银白色的光。
她不剩太多的记忆里有一个古老的碎片冒了出来——当她也还不是神话生物的时候,有一位长辈将起传说中光辉纪元的一个故事,故事中,那位远古的太阳神试图让月亮改变颜色。
“神说:月光应该如白银般纯净。”
“而天国因此静默,众天使面面相觑,不理解其中是否另有深意。”
“这或许是一个箴言,一个典故,比喻神灵的奇思妙想,和能够改变天象的伟力……神灵拥有改变一切的力量,但要谨记,不要相信神的仁慈,只要相信她们的力量……”
碎片的记忆中,长辈的絮絮叨叨从落了灰的过去中被翻捡出来,伯特利也在这一刻如神话中的古老天使们那般大惑不解,又对银色的新月感到好奇。已知堕落母神是天生的神话生物,不可能无缘无故地降低对自己的影响,不可能停止对她的蛊惑和控制,更没必要突然对月亮施加影响让她清醒过来,更何况自己又不是远古太阳神,月亮是什么颜色跟她有什么关系?
总之,堕落母神绝对不会在乎月亮本来是什么颜色,也不会因为远古太阳神的一句话改变颜色,更不会试图用改变的颜色来吓唬自己,堕落母神可能根本都不知道远古太阳神的这个箴言。
伯特利因此更加确信,是地球上发生了什么,影响了堕落母神的活动。
她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片刻后,伯特利犹豫着向大概是故乡的方向看去,层叠的星光之门在她的眼童深处闪耀。
数不清的门扉在她的视野中打开,披着银色的月光,旅人的目光穿透时间和黑暗的风暴,远远地凝视着那蓝色的星球。
几个呼吸过后,红色的光芒袭来,她闭上眼,再一次坠入自我斗争的深渊。
……
珍贵的30秒一过,衰败君王立刻停止了对“月亮”唯一性的影响。
月华边缘蒙蒙的红光立刻向间晕开,重新将银色的月光变得绯红如纱雾。
“你的想法很让我意外,但又在我的猜想之中。”
外神将唯一性压制封印,尽可能不让阴性力量之源继续扩大对外界的影响,随后对真实造物主说道:“在看我获得了月亮之后,第一反应不是让我利用月亮对弗萨克军队发动攻击,也不是利用我再去对众神说些什么废话……啊,我倒是比较喜欢你们这些念旧的遗民这些小小的独有情绪。”
居然只是想要看看过去的明月啊。
如果仅仅是这种程度的人性倒也不坏,可惜就可惜在不愿舍弃的人性到最后总会变成执念,就算最开始只是一个简单的小愿望,经历了时间和自身的改变之后也可能扭曲得面目全非。
就算没有神性,生命也会自己变得扭曲。
追寻过去的影子并不是坏事,但生命总会因为过于执着过去而忘记还有未来。
“你们的反应总会给我一种那段历史仿佛还没有死去的感觉。”外神用爱德华·沃恩的脸露出一个完全不爱德华的微笑,“可它又确实已经死了,能够被我收录就是它死去的证明。”
虽然很客观,没有任何其他的含义,但这句话本身给在场旧日遗民的感觉并不是很好。不过真实造物主也不至于因为一句早就已经知道的现实而动怒,她不动声色且很是平静地反问:
“你在星空也这么讲话?”
“星空一般没人和我讲话,我们漫游,战斗,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有时候一天能打好几场,有时候几百年几千年碰不到一个同胞。”
衰败君王回忆了几秒:“来地球之后隐约记得有个人向另一个我问过路,但我不记得是谁。”
向星空的那个你问路?真实造物主的表情有些惊悚,一瞬间想到了无数个可能的亚伯拉罕家族半神。
“黑夜女神拿着红月这么久,现在就被我碰一碰,堕落母神还不至于立刻迁怒我,大概。”
“大概。”
“我和母神不熟。”外神说,“很熟的话我会变成她的孩子。”
“她?你用‘她’称呼母神?”
“我会在合适的时候把唯一性丢掉的,我不需要它,留着只会给我增加不必要的饥饿感和母神的厌恶。”外神手里拿着发光的红色球体,略微思考了一下,“哦,母神喜欢被称呼为‘她’。”
“严格来说,母神不是被喜欢称呼为‘她’,而是——因为她是阴性象征,所以一切文明里用于形容阴性生命的专有指代词都是理所当然属于她的,你们人类的‘她’也不例外。”
真实造物主的眉毛动了动,感觉有些新鲜。这倒是一个不在过去的自己的“全知”范畴内的全新的观点,但肯定也被上帝的“全知”包含在内。
那些危险的星空的知识,过去的自己并不能知道太多。
“在母神的注视和灵性能影响到的地方,千万不要想、或者提到母亲、女儿、和一切女性直系长辈,也不要自称为孩子,后裔。这些称呼会引起母神的注意,进而更改你对母神的认知。”
真实造物主耐心地听着这些星空情报,好奇地问了一句:
“母神不仅仅是‘母亲’吗?”
“不,你们或许很难理解母神的状态。”衰败君王思考了一小会,比较详细地回答,“母神有着‘女儿’和‘母亲’的状态,并且在二者之间不断转换。最强大的母亲生下女儿,最优秀的女儿成为母亲,母神的自我的版本更新永无止境。她是最美丽,最强大、最美好的阴性象征。”
魔女同样是阴性的象征,但又和母神这样的生命阴性象征不同。
魔女和猎人通向“毁灭天灾,根源之祸”,其权柄并不在变成女性或变成男性,而在于对“灾难”的诠释,性别的强制变化大概只是分辨这两种灾祸的方式。
正如魔女是阴性的灾祸,就像无迹可寻的天灾,以诅咒、爱情、心中的恶意等种种带着浪漫色彩的形式呈现,带着点戏剧性的美感。猎人则是阳性的灾祸,是直接的战争和暴力,力量的呈现,对弱者最直白的掠夺和杀戮,但可以以国家或其他正义的名义完成正向扮演。
其实在讨论研究里,衰败君王认为梅迪奇其实早就已经完成了“魔女”那一方的扮演。
“刺客”的隐蔽和刺杀或许可以理解为军队之间的斩首行动,“教唆者”,扇动战争,挑起矛盾的事情梅迪奇肯定有过,“女巫”倒是不一定……如果仅仅是象征“带来灾祸的不祥之人”,那肯定超额扮演。“欢愉”从梅迪奇的行事作风来看完全可以十瓶魔药入口即化,“痛苦”和“绝望”——战争给人带来的痛苦和绝望远比那些因爱情来得多得多!
神话生物也完成了“不老”,之后的“灾难”不用多说,“末日”也可以直接用“救赎蔷薇”造成的东大陆的末日来扮演,只剩下最终的“混沌”乃至“原初”尚未扮演。
红天使梅迪奇可以说是当今世界上在“毁灭天灾”的扮演上最卓越的一位,即便她没有重生,另有他人成为猎人途径的真神,容纳魔女时也只能依靠相邻途径不需要仪式和扮演,跟梅迪奇相比差了一大截。
“话说回来。”
衰败君王把唯一性收起,问了另一个问题:
“你有没有提高你的容纳成功率的办法或者物品?去东大陆有没有具体的计划?”
把话题回到正轨之后,真实造物主飞到星空的思绪也跟着飞了回来。
“我不知道能否容纳成功,也不知道要多久,所以尽快行动。”真实造物主说,“就这几天内,因蒂斯教会的雏形已经可以开始运行,后续的事件极光会可以自己试着处理。”
她短暂地犹豫了一秒:
“我有能够稍微掌控混沌海的物品,就是亵渎石板。”
“……你居然能用之前的你的尸体控制混沌海?”外神眉头一皱,感觉对上帝这种支柱的困惑又加深了一些,“原来如此,这就是你们对圣遗物的敬仰的原因?”
“……不要去联想那些奇怪的原因!”
“我记得亵渎石板上其实还有22条途径的魔药吧?亵渎石板到底是你的尸体化石还是墓碑啊?化石和墓碑上还能出现跟你本身的途径无关的文字?”
“不要再联想这些东西了!”
“哦。”外神从善如流地转移了话题,“哪里有亵渎石板?要不要我去给你弄来?”
“不用。”真实造物主生硬地跟着转移了话题,“你有什么提高成功率的对策?”
衰败君王想都没想:
“把阿勒苏霍徳之笔交给亚当。”
“让亚当成为植物人空想家,空想我的另一条途径的序列一特性和唯一性。”
这么敢赌?真实造物主一惊,便听衰败君王继续说道:
“我建议你快点走,趁你现在意志清醒,途径也只有两条。身上有造物主的指向,但是并没有创造一切的权柄,也不全知全能,这样的你和以前上帝的区别其实很大,你自己努努力能活。”
“当然了,如果你打算再多拖一会儿,走之前再回收几个权柄往上帝的身上靠,或者再玩一会儿平衡我也没有意见,反正这是你的牧场。”
“不用再拖了。”
最近发生的事情已经没有一个在自己的预料之内了,黑夜女神身上出现的事情证明了外神也不会一直安安稳稳地在旁边看着,她会动手介入,顶多不让事情下滑到无可挽回。
真实造物主现在有些理解星空神灵的想法了,有什么办法就立刻准备,因为计谋和智力都只有在自身拥有力量的时候才有意义。
让亚当成为空想家有失控的危险,但是能够在接下来的跳海中拥有更多的优势。
暂时不用去想“以后怎么办”,因为如果不把眼前的事情解决,直接就没有以后了。
这么想来,星空的生活环境和白银城有些相似,你很难花费很长一段时间去谋划杀死某个神或者怪物的,而且在这个过程中随时可能和任何强大的生物狭路相逢,最好的办法永远只有活在当下,把所有的武器和自己都保持在最佳状态,准备应对所有突如其来的敌人。
还是要力量。
只要自己的力量足够强大,任何突发情况都能从容应对。
628
“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弱呢?”
理查·恩斯特翻完了报纸,看完了玫瑰学派的情报,对着自己桌面上摆放的两个木偶唉声叹气,两个木偶的眼睛转了一下,又对视了一眼,互相别开目光:
“因蒂斯看样子是不打算让高地殖民地恢复公民身份了,但我又不知道极光会那位想做什么。”
理查摸摸下巴,自言自语地滴咕:
“这是不是一个好机会?我觉得极光会那位或许会需要暂时做出一个仁慈中立的样子,高地殖民地的因蒂斯驻军目前也快变成散兵游勇了。如果能够在这段时间里把他们清理掉,赶紧复国的话,说不定因蒂斯也能捏着鼻子认了。”
“哎,我还缺点力量,要不是斯厄阿受到了污染,我早就动手了。”
两个半神闻言吓了一跳,嘴巴上钉着金色钉子的“沉默者”麦哈姆斯嘴唇动了动,沉默的外表掩饰不住情绪激动的内心,还是“木偶”的陶菲克赶紧结结巴巴地开口:
“您,您三思啊,节制天使殿下!”
“怎么?”
“斯厄阿殿下现在拥有很高的声望,就连我们的神也没有在表现出强烈的否定……各地的反抗军已经在聚集,我们,我们没必要在现在产生内讧……”
“你觉得这是内讧?”理查反问,“同样是序列一,我能做得比斯厄阿好得多。”
“不,抱歉殿下,我不是这……”
理查深沉地叹了口气,伸手一弹,把陶菲克木偶弹得倒在桌子上半天没有爬起来,摇着头说道:
“思想工作还不到位啊!我们晋升是为了高地,是为了人民,那当然是更优秀的人担任。难道你觉得现在反抗军的凝聚力仅仅是因为斯厄阿的理念转变?呵。”
她呵了一声,没继续说自己的想法:“算了,不过现在确实不方便动手,什么时候伟大的被缚之神能够赐给她虔诚的信徒一份唯一性和序列一?要污染不太严重的那种。”
“沉默者”麦哈姆斯的表情剧烈地扭曲起来。
理查没继续给他们俩做心理建设,她摸了摸自己的手,忽然想到一件事情:
“对了,之前跟战争之红的合作的信件还没寄出去。出现在贝伦斯那个诅咒可真是奇怪啊,追朔到最后居然让我的占卜和追朔失败了,难道涉及0级封印物甚至更高序列的东西?”
“这事儿留给极光会烦恼去吧,我不管了。”
她伸手在桌上翻找了一下,翻出一封盖着火漆印的信件,封面上写着字迹漂亮的因蒂斯花体字。
“尹蕾娜牵头的这个合作对象我要好好考虑一下,嗯,看上去是个好人。”
“道恩·唐泰斯先生?X先生,这个名字是打算向谁复仇呢?”
“住在贝克兰德刚刚好,现在黑夜教会受创,贝克兰德……应该没有人有空管我了吧?”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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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克兰德大舞台,你是天使你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