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郑泽明平日是个十分和气、又爱玩爱笑、不拘小节的人,骤见郑家军将领闯入门来,吵醒了自己,亦难免心中有气。待他接过那几张黄纸仔细一瞧,不由变了脸色,别说顾不上跟江首领生气,就连穿好外袍跟洗漱梳头也顾不得,急冲冲地一面向外走,一面快速交代,“快,常福,给我备轿!……不……还是备马吧!江首领,你跟我一起,叫上五十个、嗯……两百人,到街巷各处,务必将所有张贴了这种黄纸的地方清理干净!绝对不可让百姓瞧见这上面的内容!”
“是!”江首领应命,也不顾不上行礼,快步跑出府衙,前去召集人马,而郑泽明则胡乱地穿上常福送来的袍服玉带,抿一抿头发,就骑着马,冲出了府衙。
到得街面上一瞧,郑泽明的心登时如被浇了一桶冰水,——触目所及,处处皆贴满了那醒目的黄纸!
他大声喝道:“今早守卫府衙大门者何在?”
一个年轻侍卫走上前来,躬身道:“是小人跟……”
“混账!”郑泽明在马上虚挥了一鞭,“你们就守在府衙门前,有人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贴这种东西,你们竟不理会?”
“这……这……大人……小人冤枉啊!”那侍卫慌忙道,“小人守了一夜大门,适才江首领出来时,小人还没瞧见门口贴着这些东西,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小人不过闪了一会神,就……就……”
“哼!你当本官是那么好糊弄的?不过眨眼功夫,有人能贴这么多的黄纸,而不惊动你们?是你们没用,还是本官待你们太温和,叫你们觉得,本官是个好糊弄的?常福,去,把那管师爷叫来,就说是本官说的,这两个玩忽职守的东西,各领五十大板!”
“大人……小人冤枉啊……”那侍卫还想求情,郑泽明却一挥马鞭,理也不理他,冲到前面墙角处,甩出鞭子,抽烂了那墙上的黄纸。
不一会儿,江首领带着两百名郑家军来到府衙之前,常福苦着脸道:“江首领,大人他……已先行去办事了,带着三十多个衙门侍卫,说叫您分一半人去城西,带着剩下的一半人去城东与他汇合。这事……棘手得很啊。刚才大伙一面撕,一面藏,那黄纸上所写的内容,仍是被不少百姓瞧了去……”
江首领如何不知此事严重?如今阳城虽在郑泽明治下,可担着实责的,却是自己这个首领,此事闹大了,不只郑泽明要担责任,只怕自己的项上人头,也保不住!
郑泽明立在街头,望着面前人头攒动的街市,心里涌起一股绝望之感。这是他初次抛头露面,以镇国公府公子的身份坐守一城,祖父和大哥期盼他能够有所成就,将来受封受赏,向世人证明,他郑泽明不只是一个靠着门第、背景立世的纨绔子弟,更是一个真正有本事、有能力的人!前些日子他安抚民心的一系列举措,还令他有些飘飘然,觉得自己竟然轻易地就化解了阳城受创后的乱局。谁知不过一夜之间,竟出了这样的乱子!而自己,更是惶然不已、手足无措。
阳城百姓聚在街头,大声地议论着今早黄纸上所见的内容,——“你们说这是不是真的?之前的印虽有个小小缺儿,我总以为,是朱砂没沾匀称。”
“我看像是真的!我见过之前的榜文,的确跟这个盖印相似,却不一样。”
“对对对,以前我儿子还问过我,说为什么那印鉴少了一块,我还跟他说,据说那是上一代的某一个官员,将大印拿给孩子玩,结果被摔破了一角。”
“你怎么知道这事?”
“你忘了我爷爷是干啥的?我爷爷是之前专门给衙门验尸的仵作!那个太守没多久就被贬官到外县去,对咱们百姓说是政绩不佳,其实,就是因着这个摔坏了印鉴的事!”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信了!我记得,那届太守其实做了不少好事,后来莫名其妙的就走了,原来是为了这事!”
“可不是么?不过我真不明白了,你说……真正的印鉴去哪儿了?那可是历代传下来的,代表着阳城的治政之权,谁有那个胆子,敢弄个假印给掉包了去啊?”
“我猜啊,会不会是咱们现在这个郑大人,因着无官无衔,觉得名不正言不顺,因此想扣下真印,威胁朝廷给他赏些好处啊!”
“我瞧着不像,那郑大人哪会有这么大胆子?我在街头见过他,长得文质彬彬的,似乎身子也不大好,他做这种事难道不怕被砍头?要我说啊,说不定是他大意,弄丢了真的印鉴,因此只得做个假的来糊弄过去!这真的印鉴啊,说不定,还在海文王手里!毕竟,海文王曾统治阳城三个多月啊!”
“不会吧?他都已经落败而逃了,带走印鉴有什么用啊?难不成凭着那个大印,他就仍能统治阳城?不会这么简单吧?”
“哎,我不关心印鉴在谁手里,我只想知道,弄丢了印鉴,那个郑大人到底会不会掉脑袋啊?”
“这……也许不会呢,听说,他是郑家嫡子!有镇国公那么大的靠山挡在前头,皇帝也不好把他怎么样吧!”
“呸,镇国公难道大得过皇帝去?咱们这个皇帝,可是连自己的妃子、儿子、孙女都能杀的……”
“你胡说什么?”议论官府之事本已不妥,竟还议论起皇帝来了,这不是找死么?那说话之人的嘴,已被旁边的邻人捂住,强拉着他离开了对着黄纸议论纷纷的人群。两人还未走出两步,一抬眼,陡然望见他们适才一直在议论的那个“郑大人”,正骑马立在他们面前。两人吓得连行礼都忘了,四肢发颤脸色发白地望着郑泽明,却见郑泽明双眼无神,失魂落魄地望着前面蜂拥的人群发呆,两人连忙缩起手脚,弓着身子快步溜走了。
消息传到郑静明手上之时,已是两天之后。他重重地捶击桌案,震得茶杯跳起,茶水泼了满桌。
他阴沉着脸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地吐出三个字,“去阳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