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学考试在每年的春秋各有一次。1996年春天，方姿依和同学们迎来了第一次自学考试，去考试的前一周末，方姿依像往常一样，在温暖的太阳底下给奶奶掏耳朵。
“奶奶，疼吗？”
“有点疼。”鲁氏说。
“好，我轻点。”方姿依说:“奶奶，下周我们就考试了，需要去平光市，周五就走了。”
“认多少字算个完啊，这毕业了不就是老师了吗？还认那么多字干嘛呀？”鲁氏闭着眼睛说。
“奶奶，我给您说不明白，这上学考试，不是光认字。”
“不认字那你们天天看书看的什么呀？”
“不说了，您也别问了，您不懂。”方姿依撇撇嘴说。
“不问了。”
“姿儿，记得看着孩子做饭，都多大了，还像个孩子似粘着奶奶，净说些没用的。”张秀和方四儿要下地去。
“知道了，你们走吧，我烧火。”鲁氏说。
周日临走前，方姿依又对鲁氏说:“奶奶，我周末不回来了啊，去平光市考试。”
“知道了，记得带个苹果，治晕车。”鲁氏说。
转眼又到了周末，方姿依和同宿舍的左燕平一起，去平光市汽车站乘坐方明泉的客车，去了方丽依的住处。别的同学有的当天去，有的也找亲戚朋友家提前住着。
晚上，宿舍的一个空床给了左燕平住，方姿依和方丽依睡在一张下铺的床上。
她们躺上后，睡在上铺的刘芬往下看了看说:“哎呀，这么一看，你们长得可真像，跟双胞胎似的。”
“是吗？”方丽依笑了笑:“关灯睡觉吧，咱们明天得早起和面呢。”
第二天，天还没亮，方丽依就起身了。
“这也太早了吧？”方姿依还迷迷糊糊的。
“姐，你再睡会，睡好了精神好。我们得去店里和面、打馅去了。”方丽依说的声音很小，动作也很轻，生怕吵醒了别人。
方丽依起床后拉了拉刘芬的被子:“起床了，今天该你和我一起。”
“轮班？”方姿依问。
“我们轮班。丽儿不轮班，她每天都得早起配馅，我们就是和面，谁都能干。”刘芬说。
“别说话了姐，你再睡会，不是9:00才考试吗？多睡会精神好。我中午回来再歇会儿。”方丽依和刘芬就蹑手蹑脚的出去了。
妹妹一出去，方姿依也睡不着了，就在床上躺着不动，怕打扰到别人休息。
这间宿舍是一个居民楼的一居室。也有上下铺共计8张床，目前住着六个女孩。
天亮后，宿舍的一个女孩开了灯，大家纷纷起床，方姿依问其中一个:“我家丽儿每天都起那么早吗？”
“是啊，夏天基本上不到五点，冬天也差不多五点多点就得起，她得配馅。”
“就她一个人配？”
“是的，老板就教给她一个人了，我们都不会。”
“就是每天早上有一个人需要和丽儿一起过去，丽儿配馅，另一个人和面。”又一位小姑娘说。
“姿依，你
妹妹真厉害。”左燕平说。
“她起床时，你们都还睡觉呢，厉害什么啊，夏天还好，冬天多遭罪啊！”方姿依感觉二妹比她要辛苦多了，她心疼的不行。
“那她挣的钱也多吧？”左燕平问。
“是啊，每个月都比我们多200元。”正在起床的小姑娘随口答到。
然后大家都开始洗漱，方姿依问:“你们店里也能洗脸、上厕所吗？”
“洗脸好说，上厕所需要走远点。丽儿每天起的早，怕吵醒我们，都不在宿舍洗脸上厕所。”
“嗯，今天她们也是，一起来就出去了。”方姿依说。
出了门，方姿依一直闷闷不乐，左燕平看出了她的心思:“心疼你妹妹了。”
“嗯嗯。”方姿依点了点头。
“走吧吃饭去，一会儿该考试了。”方姿依和左燕平找了一家馄饨铺吃了早饭，就奔考场的学校走了。
方姿依和左燕平报的科目不一样，左燕平的考场需要做公交车过去，两个人就道别了:“姿依，我晚上回来。中午就在考场附近吃饭。”
“好的，晚上见。”
方姿依溜达着往考场走，心里还是想着二妹，考完上午的一门课后，她如约到了二妹所在的包子铺，方丽依看姐姐过来了，赶快从蒸笼里拿出一个包子:“姐，快趁热吃。”
方姿依吃饭本来就快，几口就吃了一个，方丽依又拿出一个来，方姿依说:“不吃了。”
“一个包子你就饱了？”
“这不到点呢，不饿，一会儿再吃。”
“那还吃的那么快，跟饿极了似的。”方丽依笑着说。
“中午，你回宿舍休息？”方姿依问。
“差不多吧，看忙到什么时候吧。”说着方丽依就从口袋里掏出五毛钱放进卖包子笼屉下面的抽屉里，这是姐姐刚才吃了一个包子的钱。
不一会儿，买包子的人都排起了队，一笼屉一笼屉的包子不一会儿就卖完了。
“真快啊，这么好卖？”方姿依问。
“这的包子配方好，做出的包子别的店做不出来。蒸多少都不愁卖。”方丽依转头对店里人喊:“包子都卖了，刘芬带着大家做点面条或疙瘩汤吧，我和我姐出去溜达溜达。”
“好的。”刘芬在里面说:“一点前你记得回来。”
“姐，想吃什么？吃肉还是别的。”方丽依问大姐。
“你想吃什么？我这嘴你还不知道啊，什么都能吃。”
“那吃牛肉面吧，平光市有名的。”方丽依说。
“好。”
两姐妹进了牛肉拉面铺，这间铺子很干净，都是玻璃门，擦的很亮。厨房和客人就餐的地方也是用玻璃隔开的，坐在餐桌上可以看到厨师的一举一动。
“姐，你看出来了吧，这家面馆人多的地方就在于干净。我想着啊，等咱们家有钱能投资了，我开一家包子铺，用我知道的配方，加上这家店的经营方式，亮厨亮灶，一定能顾客盈门，你说哪姐？”方丽依说得信心满满。
“好啊，到时候我们都帮忙去，咱家人多，文儿，楠儿也都能帮忙了。”
“嗯，开始咱们自己先干着，等挣钱了，咱们就不用手干了，咱们买台机器，打馅机器。”
“为什么啊？”
“用手太受罪了，尤其是冬天，我给你说，姐，我的例假都不正常了。”方丽依说。
“啊？那咱们不干了。”
“怎么不干啊？你不想想，一是这的老板那么重视我，就把馅的配方给我了，二是我回家干什么，爹娘说了，你上学还借着钱呢。”
听方丽依这么一说，方姿依心里涌上说不出的难受:“都怨我。”
“姐，你别多想了，跟你有什么关系啊！主要是我没上学，我不打工干嘛呀，再说，我一个月都比她们多挣200块钱呢。”
“身体要紧。”方姿依真的不知道该对妹妹说什么，她目前也没有能力改变这一切。
“没事，以后到冬天我戴个手套。”方丽依感觉自己说多了，让姐姐担心。
不过，她自己知道的是，再到冬天配馅的时候，她必须戴个厚厚的手套，因为要把肉馅和所有的调料均匀的搅拌在一起，用筷子是办不到的，只能用手才能把冻的都有冰凌茬的肉馅搅拌开，碰上冻的结实还未完全化开的有硬块的地方，还需要用手使劲捏才能把它捏碎。
由于每天早上双手都需要与冰冻的肉馅打交道，方丽依身上的例假周期都已经没有了规律。但令方丽依不知道的是:不仅冬天需要注意护手，夏天更需要注意，夏天张开的毛孔更容易让寒气进入身体。
姐妹俩吃完饭，方姿依说:“你回宿舍休息会儿吧，起那么早。我溜达着去考场就行了。”
“我不困，姐，晚上没事，可以早点睡。”方丽依也想给姐姐多聊会儿。
“好吧。”
“姐，我买点毛线，给咱爹织个毛衣吧。冬天穿。宿舍里她们都在织了，走，咱们去看看颜色去。”
两姐妹选了藏青色毛线，问店主:织一件男士毛衣需要多少毛线？
“1斤6-7两吧。”
“给我们先来一斤半吧。”
“好，这是纯羊毛的，30一两，一斤半450元。”
“好的。”方丽依掏钱给了店主:“送副钎子吧。”
“送。”店主答到。
方姿依真感觉自己这个姐姐太没用了。她上初中时，二妹包糖挣钱，她忘不了有一次二妹给娘钱时，娘说:“够你姐一个学期的学费了。”她更忘不了二妹偷偷抹眼泪的情景；她现在上师范，二妹包包子挣钱。每月工钱从800涨到了1200，现在二妹每个月保证给家里1000块钱，剩下的200元基本上也是往家里买东西，这450元的毛线钱已经让二妹几个月都不能额外多花一分钱了。
“姐，等我会织了，给咱们俩也织一件穿，不穿娘做的棉袄了，看着不好看，还费娘的工夫。”方丽依显然不知道方姿依心里的想法。
“姐，我把毛线送回宿舍，就回店里了，你也该去考场了吧。”方丽依很高兴:“晚上让她们教我一个花色，冬天爹就穿上新毛衣了。”
“好，我往考场走。”
方姿依看着方丽依的背影，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