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宿舍里的人到齐了，大家开始互相认识。左燕平来自平光县的另一个乡镇，床铺位于靠东墙的窗户位置，她的上铺是来自邱里县的田颖颖，方姿依的床铺与田颖颖对角。与方姿依床铺对面与田颖颖平行的上铺是来自叶集县的董一楠，董一楠的下铺是费县的叶利华，与田颖颖对面与方姿依平行的是来自亚年县的沈小彤，沈小彤的下铺是香非县的冀玛雅，还有方姿依的下铺杜临夏，亚年县的。

左燕平问了来自六个县的录取分数和室友们中考的考试分数，大家一听都知道了，田颖颖和沈小彤是公费，可她们都是570多分。邱里县和亚年县的录取分数线是510分，叶集县和费县的录取分数线是520分，香非县的录取分数线是525分。相应的，公费分数线也都比平光县低了30-40分。

左燕平和方姿依此时才明白:如果他们不是平光县的，她们就铁定了是公费。

第一晚，方姿依和左燕平就在同学们说遗憾和他们自己话不公平的氛围中渡过。

因为师范学校地址位于平光县，高中也在平光县城，方姿依周一中午跑到高中找了龙菲菲，想让龙菲菲带她去见龙爷爷。

龙菲菲说:“我得先回家问问龙爷爷有没有时间。我们冒然去的话，龙爷爷会不高兴的。”

“那这样吧，你周五回去问问龙爷爷，我周末过去行吗？”

“好，那周六咱们怎么见面？”龙菲菲问。

“也是啊，咱们两家离的太远了，这样吧，我下周末再去吧，你先问问龙爷爷有没有时间。”方姿依说。

“好的。”

“那我走了，菲菲，我下午还有军训。你们有军训吗？”方姿依问。

“有啊，也是一周，真想你也来上高中。”

“我也想啊，可——”方姿依眼泪都要下来了:“我走了，有时间再聊。”

告别龙菲菲后，方姿依感觉自己不想上师范的最大原因，并不是因为中师或中专不好，只是想想三年以后的老师职位，让她不悦。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内心深处不喜欢这个职业，想想如果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讲台，她就有一种不甘和厌烦。

即使她对初中的老师，尤其是她喜欢的化学老师敬佩有加，却没有羡慕。或许是因为爹娘谈话时，方四儿曾经说过:“宁放一群羊，不做娃娃郎。”；或许是因为小学启蒙老师说的:“一生都浪费在孩子身上了。”；或许是因为爷爷临终前告诉她的:“长大了去大城市，像你大姑一样，不能像你爹一样在家。”；或许是自己内心深处想上高中考大学的愿望没有实现……

具体的原因她自己也说不明白，刚上师范，本应该对未来充满希望的时候，她心里却迷茫又失落，她想着如果报考的一所中专院校，毕业后不从事教师职业，她也许要高兴的多。所以，她想找龙爷爷，最想问龙爷爷的并不是公费分数线六个县的不公，她最想知道自己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不想让自己才十五六的年纪就对生活没有了信心，对未来没有了希望。

师范学校，女多男少，因为毕业后从事小学老师，好多男生不选择，男生家长也不选择。

方姿依所在的班级，40多人，30多个女生，

10多个男生。

刚到班级，她都有点不习惯，没有初中刚入学的新鲜感，没有对未来的憧憬和希望。第一周的军训，方姿依只是按时起床，睡觉，吃饭，空余时间和左燕平一起。

她们宿舍的沈小彤和大家不一样，看着教官笑，还在宿舍说:“咱们班教官是最帅的，你们觉得呢？”

然后，同学们之间就有议论，说沈小彤喜欢教官，教官也对她和对别人不一样。方姿依听后，就在想:高中的同学肯定不谈论这些吧？我的三年要怎么渡过？

周一，龙菲菲给带来了好消息:“龙爷爷半个月前和龙奶奶一起去南方旅游了，回来还碰上你们村的人了呢，龙爷爷还说，这周日上午你可以去找龙爷爷。”

这周，军训结束了，步入了正常的学校生活，第一节课是心理学，心理老师姓霍，是位女老师，也是班级的班主任，瘦小的身材，一张圆脸，两只眼睛很有神，卷发。讲完后，霍老师说:“按照每年的惯例，两周后，平光市几所师范学校有个心理学考试比赛，希望同学们这段时间能认真学习，课下多复习和背诵，争取考试时为咱们学校争光。”

以后每天的早读课，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开始了心理学片段或整篇的背诵，这是一帮初中的尖子生，别说背重难点，就是整本书背下来都不是难事。

可是，有一个奇怪的现象:每天朗朗的读书声只从师范一年级的教室传出来，二三年级听不到任何早读的声音。

教学楼有三层，一到三年级按年级的顺序从一楼逐层升高。二三年纪的学姐学长们不但不带头好好学习，有几个胆大的男生还站在二楼或三楼的楼道上，扒着栏杆往下看，时不时传出几声:“美女小妹妹，起的好早啊！”

方姿依和别的一年级同学一样，每天从宿舍走到临近教室的位置时，一看到楼上站着人，都低着头迅速跑到教室里去。

方姿依盼着的周末终于到了，她见到了龙爷爷。

“龙爷爷您好，因为菲菲没时间，我自己来了。”方姿依进屋给龙爷爷说，然后拿出一个自己美术课做的手工:“我师范的第一节美术课，老师让我们每个人给自己喜欢或敬爱的人做一个作品，然后送出去，我就做了这个，送给您。”

这是一个用彩色卡纸和彩纸做的贺卡，剪成了心形，打开后是一位老爷爷模样的老人，坐在一排银杏树林下，地上满地是金黄的落叶，边上写着:祝爷爷健康长寿！

“闺女，手真巧啊！你送给爷爷一个秋天的美景，是不是说爷爷的冬天快来了？”龙爷爷边笑边说。

“不是，龙爷爷，是老师给了几个模板，我看着这个漂亮，就做了。可不是——”方姿依赶紧解释。

“我知道，不要着急。记住孩子，以后遇到什么事，都不要着急，像你爷爷一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我爷爷？”

“是啊，你爷爷是个很有能力的领导，他办事从不得罪人，且不怕事，不推卸责任。唯一的缺点啊就是抽上了烟，否则也不会那么早离开。”龙爷爷感叹说。

爷爷去世时，方姿依还小，所以她只知道爷爷对她的疼爱，却不知道爷爷的本事。

龙爷爷接着说:“你爹是不是也很你爷爷一样啊？”

“我爹？也许跟我爷爷不一样，我听我娘说，我两个叔叔都像我爷爷一样，有本事。”方姿依说。

“你爹没本事吗？”

“有，我爹养了我们一家，还给叔叔送粮食，还……”

龙爷爷打断了方姿依的话:“还给你们村的随儿作证，让他们去了南方。有人信任，有人需要，也是本事，明白吗？孩子。”

龙爷爷真是读书多，说的话就是和别人不一样，方姿依点了点头。

“说吧，你的困惑是什么？你还这么小，不能想的太多。”龙爷爷问方姿依。

“龙爷爷，我——我不喜欢师范学校。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方姿依说。

“现在还不喜欢吗？”

“嗯嗯”

“为什么？”

“我不想当老师。”方姿依脱口而出。

“好啊，不想当老师可以不当啊，但不管干什么，都需要知识，师范的学习氛围不如高中好，但是要想学习在哪都一样，只要你将来有本事，当不当老师都是你自己说了算。”龙爷爷说。

“那是国家分配的，不是我说了算的。”方姿依跟着说。

“哈哈哈。”龙爷爷笑了:“孩子，我告诉，毛主席读的是师范，他当老师了吗？如果说当了，那他就是当了全中国人民的老师。你说对吗？”

“我有点明白了，龙爷爷。”方姿依说:“我好好学习，一定。”

“没有任何岗位能困住任何一个人，除非她/他自己愿意。就像你们村的随儿一样，她不属于东寨村，早晚会离开的。”

“您会算命啊，龙爷爷？随儿婶婶会走吗？什么时候？”方姿依问。

“我不会算命，但我在回来的路上看到了她的决心。什么时候走我也不知道，但她会离开。”龙爷爷还是坚定地说。

“你不光有一个好爷爷，还有好爹娘，既然他们把你送到师范了，你就好好学吧，至于当不当老师将来由你自己定。”

方姿依告别了龙爷爷，心里舒畅多了，她想着龙爷爷的话:“没有任何岗位能困住任何一个人。”

平光市几所师范院校的心理学考试笔试结束后，平光县师范学校荣获一等奖，平光县师范又把六个县的学生分数统计了一下，结果与中考时一样:平光县的学生是第一名。

这天，方姿依和左燕平无意间经过老师办公室门口，听着里面议论:

“中考是各科综合的，单一门成绩，平光还拿第一，这届平光生真了不起啊，尖子中的尖子。”其中一个老师感叹到。

“可惜啊，尖子生都上了中专，中等生和差等生都上了高中，差等生别说了，中等生可得感谢这帮中专、中师生的父母，给他们减少了多少竞争对手吧？若这些尖子生继续上高中，考大学就没有中等生的事了。”一位老师说到。

“是啊，时代造就的啊，在大学的选拔赛场上，尖子生提前给给中等生让道了。”又一位老师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