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武二年三月初九,今次科举的最后一关,殿试,如期举行。
试后,考官们当廷改卷,而后由朱媺娖从前十名中钦点出一甲进士,即状元、榜眼、探花。
没错,一甲进士只有三位。
二甲则由皇命钦赐“进士出身”,一般而言是三甲进士中人数最多的。
三甲则赐“同进士出身”,人数若干。
殿试原则上不会黜落会试所选拔的贡士,故而此番朱媺娖登基后的第一次殿试,三甲进士共有108位。
在朱媺娖阅览考官们评定过名次的殿试考卷时,一众贡士则在奉天殿前的广场上等待着。
因为评卷时间比较长,倒也没要求这些贡士站在一处不动,而是允许他们在禁卫军看守下,小范围的走动、交谈。
这时,不少人都不禁谈论起殿试策问的考题来。
“复庵先生此番殿试感觉如何?”同为复社中人,黄宗羲找到杨廷枢聊了起来。
杨廷枢捋着胡须,却是露出了苦笑,道:“此番策问考题‘何以强国’,非经典之言,而且太大了,我也只能根据儒家治国思想泛泛而谈罢了。
若是以前,这番作答我或许还有些信心,可今上显然有意改变儒学独尊之现状。
我这一番作答,恐怕不仅无法入圣眼,还可能被圣上反感啊。”
黄宗羲同样露出了苦笑,道:“总比我稀里湖涂的,不知从何说起要好。”
这时张煌言走了过来。
他跟黄宗羲勉强算是同乡,恰好听到两人的话,道:“在下也觉得考题太大,难以全述,但我平生酷爱兵事,便从‘军强则国强’这方面写了一些浅见。
现在想来,恐怕会被诸位考官认为是好战,再加上我那篇文章也确实有些粗浅了些,多半会落入三甲之中。”
杨廷枢、黄宗羲听了一时都不知该怎么评论。
因为“强调武功、军事”的论调,从来都不被大明科举考官所欣赏,甚至会厌恶。张煌言在殿试中这么写,真的是太冒险了。
三人又听了听周围其他人的讨论,发现绝大多数人,对自己此番殿试文章都不满意。
如此一来,三人心中反倒平衡了些——既然大家殿试文章都不怎么样,那说不定矮子中拔高个儿,自家文章能被圣上看中呢?
就这样,贡士们带着忐忑等待了一个多小时,殿试结果终于出来了。
殿试结果公布的过程,称之为“传胪大典”,并且玩的很套路——先公布二甲人员名单,再公布一甲,最后才公布三甲。
待到宦官将殿试结果公布完,不少人都颇感意外。
其中最意外的,便是新鲜出炉的今科状元杨廷枢。
他原以为最多也就在二甲中,甚至可能不幸落入三甲,没行到朱媺娖竟然点了他为状元。
在周围其他人投来羡慕的目光时,杨廷枢都还是懵的。
朱媺娖对杨廷枢的殿试文章确实不怎么欣赏,她也知道杨廷枢是比较传统的读书人,还是复社领袖,在某种程度上属于今后她要打压的一个群体。
但是,杨廷枢已经五十一岁了,便是给他状元,他在大明官场上也做不了多少年的官,影响力将会很有限。
所以,相较于将状元给其他更年轻的传统读书人,她干脆给了杨廷枢。
榜眼,朱媺娖则力排众议,点了会试成绩排在三十几名的张煌言。
探花则是会试考了十几名的王夫之。
至于黄宗羲,此番不过是在二甲进士中吊车尾而已,差点落入三甲当中。
传胪大典中唱名后,新科进士们一起拜见了朱媺娖,随后便是跨马游街,接受南京城百姓的围观、恭贺,感受金榜题名的荣耀。
在游街之后,朝廷还会赐下酒宴,又名鹿鸣宴。
另外,朝廷还会在进士家乡建立进士牌坊···
一些列围绕新科进士的活动会持续好些天。
朱媺娖并没有因为要推广新学,就立即去改掉这些。因为以后新学有所成者,同样会获得极大的荣耀。
无论新旧,学有所成,得到朝廷的肯定,就应该获得相关荣耀。否则,何以鼓励人们向学以及报效国家?
···
武英殿。
朱媺娖在和内阁阁臣们商议对新科进士们的职位安排。
“我朝惯例如何?”朱媺娖先问。
首辅袁继咸道:“依我朝惯例,一甲进士如无例外,都会被选入翰林院,擢为庶吉士,当做枢臣、储相培养。
另外,还可从二甲进士中选数人进入翰林院。
多数二甲进士,会送入六部等重要衙门观政;三甲进士则会送入通政司等次要衙门观政。
待三个月至一年期满后,朝廷吏部通过进士们在观政期间的表现,授予新的职务。
其中表现优秀者,一般会正式补入中枢各衙门,为六七品官员。
表现次一些的,则会下方到地方为县令或州府左二官员,又或者在其他衙门为八九品官历练一番再行擢拔。”
说完,袁继咸顿了顿,才问:“陛下此番可要依循我朝惯例?”
朱媺娖直接摇头,“朕听闻过一句话,‘宰相必起于州部,勐将必发于卒伍’。新科进士虽然都是有才之士,但如何能直接当做枢臣、储相培养?
不历地方之事,如何知晓地方上是如何治理的?若不知晓,将来成为枢臣、宰相,岂不是一群什么都不懂的人在上面瞎指挥?”
听了这话,袁继咸等好几位阁臣都不禁脸色难看。
因为以前大明中枢重臣就是这么培养的。
倒是他们这些人,因为历经战乱,由朱媺娖亲自拔选,都有相当的地方治理经验。
如袁继咸、马士英、路振飞等,都做过地方督抚,在地方上的治政经验并不少,甚至可以说相当丰富。
所以,他们也只是脸色难看了下,并没有说什么。
朱媺娖则略一沉吟,道:“杨廷枢可入翰林院为庶吉士,张煌言似乎对兵事颇感兴趣,也有些天赋,便让他入军务院观政吧。
至于王夫之,他本为堵胤锡幕僚,今既中探花,便令他在内阁观政三月,而后回北直隶任县令。
至于其他新科进士,送往南京军事学校,学习三月,再下放到地方从县丞、典史等左二官做起。”
“陛下,此举不妥呀。”朱媺娖才说完,袁继咸着急地反对起来。
“哦,有何不妥?”
袁继咸道:“据臣所知,南京军事学校类似于武学,且向来是用来培训降将及旧官军中将领的,怎可将新科进士置于其中?
若真如此,恐怕会让新科进士觉得颜面扫地,心生怨气啊。”
黄道周也站起来到,“陛下,那里毕竟是将领学习的地方,将新科进士送进去确实不妥。”
随后,其余阁臣也相继表示反对。
朱媺娖并不恼,事实上,她提出这事就没想过阁臣们会同意。这么做,只不过是为了提出后面一个想法罢了。
“诸卿既然不同意将新科进士送入南京军事学校,那朕便下令建立一座南京政事学院,再请政绩优异的县令、知府等地方官以及中枢部门优秀的任事官员为讲官,给他们上课。
学期暂以三月至一年为限,每三月进行一次考试,唯有考试合格者,方可从政事学院毕业,再由吏部授任地方九品至七品官职。如此,总可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