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六点左右，皇宫宣武门外就已经停满了马车和轿子，里面坐满了整个大秦朝廷登的上台面的文武百官。
不过马车和轿子虽多，却并不显得拥挤杂乱，毕竟这里已经是宣武门，在场的也都是有头有脸的官员，早就按照往日的规矩，按每个官员的身份地位排好了位置。
宰相大人的轿子停在宣武门门前，身后是几位尚书大人，再往后是一品官员，一品官员之后便是二品官员，以此类推。
这是官场的规矩，也是礼数。
在百姓的想象中，这些文武百官都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清闲得很，而且很会享受，出行上朝都用马车和轿子。
而事实上，当官还真不是个容易的事。
每天早上七点钟上朝，五点半就得出门，六点钟到达宣武门外面集合，六点半正式列队，从宣武门经过守卫的检查，然后鱼贯而入进入皇宫。
皇宫之内不通车马，除非是那些已经七老八十的官员，否则所有人都得步行走过去。
那么问题就来了啊，大秦皇宫的规模简直令人发指……
这从宣武门沿着天子路一直走到金銮殿上，要整整走半个小时。
厚重的官服，玉如意，玉腰带，这些东西加起来少说有个二十斤，哪怕是深秋的早上冷风习习，这些官员走这半小时，一路上都得出一身汗。
然后还不能说话，必须老老实实的排着整齐的队形走着。
毕竟即将面见陛下，这可是天大的事儿了，回头你这一队人交头接耳的弄得跟旅游观光赶集购物一样喧闹，那也太不像话了。
等到了金銮殿上，七点钟开始上朝。
大秦大小官员有资格上朝的也只有京都里三品以上的官员，可人数也足有数百啊。
要是没什么事，光是每个人汇报一下自己的工作，平均每人一分钟，三百个人就是五个小时……
再加上大小礼数，这少说就是六个小时起步了啊……回头能不能赶上中午饭都是两说。
可问题是，没事的日子太少了……
大秦幅员辽阔，坐拥十几个州郡，每个州郡又有数十个城池，每个城池下面又有十几到几十个乡镇，至于村落更是难以计数。
这么大的地方，很少有没事的时候啊。
今天这边闹个饥荒，明天那边河流改道，后天那边又出来了匪患，大后天另一边又有军营哗变……
这些事儿放在单个地方，或许十年才能轮到一次。
可是整个大秦加起来，每天出个一两件事很正常啊……就这还算是太平日子呢，真要到了倒霉的时候，一天十几件事要汇报……
所以平日里，大家能下午回去就不错了，就怕今天大秦多出几件事，晚饭都赶不上……
可是大家也不能抱怨啊。
非但不能抱怨，还得露出一脸享受恭敬的模样，老老实实不急不躁的等着自己上前汇报，别人汇报的时候你还得装作认真听着仔细分析的模样在那儿摇头晃脑。
毕竟这可是严肃无比的上朝啊，哪怕是拖到晚上，拖到有大臣低血糖昏过去了，也得老老实实儿站好挨个汇报啊。
然后等到好不容易挨到下朝了，你以为就没事了吗？
不啊，这一天的公文还没处理呢，回家之后赶紧扒两口饭还得批阅公文，准备明天向上汇报的材料……这也是为什么刘家的的家族会议一般都得拖到半夜的原因，不是大家不想早点召开早点完事早点回去睡觉，而是等到所有人都忙完了，都半夜了……
所以啊，这些大臣真不像是百姓想象的那样，这玩意儿比上班都累，端的是一个早出晚归……
百姓们以为大臣们在轿子里小曲哼着小暖炉端着舒服的一批。
实际上，宣武门外的这些轿子马车里，那些还穿着内衣的大臣正刚吃完早饭喝完粥，放下碗筷就拿着湿毛巾抓紧时间擦脸收拾仪表，然后手忙脚乱的穿上官服……
实在是起床太早了时间太急，只能这么应付一下了。
对于官员们来说，他们坐轿子只是为了让自己不用在街上就洗脸刷牙，不用在众目睽睽之下端着碗粥吃早饭，更不用当街穿衣服……
这完全不享受啊……
如果非要说享受，那么只能说最大的享受，大概就是能在轿子里多睡一会儿，迷迷糊糊的休息一下……
官员们苦啊。
但还不能说，还要装出一副很稳重的模样，面对百姓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毕竟你身为堂堂朝廷命官，一言一行都被所有人盯着，你敢跟外人说“哎呦，当官真苦啊，伺候大秦朝廷伺候陛下真遭罪啊……”这种话吗？
肯定不敢啊！
这特喵分分钟传出去分分钟给你砍头了啊！
当然，以前也有人敢的。
但后来那些人就没了……从达尔文的生物进化的角度来说，这些人因为不适应环境而被淘汰了……
而身为官员，自己的苦，只有跟自己一样苦的同僚们知道……哦，每天早上负责赶车的马夫和仆人们也知道，毕竟每天早上宣武门口前都是一片呼噜呼噜滋遛滋遛的喝粥声……
半个小时后，在场的马车终于安静下来了，喝粥声停下来了，诸位大臣也都用湿毛巾擦完了脸，穿好了官服，一脸威严的从马车中走出来开始排队站好。
各大家族的官员见面，纷纷笑着说几句。甭管明争暗斗的有多么激烈，但面子上的和谐还是要维持的。
然而今天，气氛格外诡异。
所有官员的视线都聚集在刘家族人身上。
也没人说话，哪怕是彼此相识的官员见了面也不打招呼，只是互相挤眉弄眼的，时不时脸色紧张的看刘家一眼。
其实出现这场面也很好理解，无非就是刘家经过刘牧之那件事之后忽然崛起，那六部尚书里面竟然站着五个刘家的族人！
欧阳家族被灭的事情早已传开，所有人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都是大吃一惊，毕竟之前流传的故事可是刘牧之在冀州胡作非为，而欧阳家族则把这件事上奏给了陛下，开开心心的在家放鞭炮发红包，跟过年一样喜庆……
结果不知为何，陛下直接屠了举报人欧阳一家……而刘家非但没有受到一点惩罚，还被陛下极为夸张的赏赐一顿。
这特喵说出来谁能信啊！！
结果现在，看到欧阳家族果然已经彻底消失，而一些面生的刘家族人则站在之前欧阳家掌管的位置上，哪怕是那些原本不信的官员，此刻也彻底信了。
此时场面极为诡异啊。
宰相站在队伍最前，看看身后的六位尚书里面有四个都是刘家族人，还有一个礼部尚书的位置空缺，想来是那位被陛下亲口册封的刘牧之还没赶来，宰相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两下，强笑道：“呵呵，刘家家主，恭喜恭喜……”
刘家家主一脸无奈的嘬着牙花子：“如果我说其实我也没想到，我原本都准备跑路了，不知道你信不信……”
宰相：“……”
宰相：不信。
但还不能说出来，只能满脸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呵呵笑着。
还能怎么办呢？如今刘家如日中天，别看自己还是宰相，但人家刘家家主手里有五个尚书位置，现在比自己都要猛……
宰相也很无奈啊……
而其他家族的人则脸色古怪的看着刘家族人，聚在一起小声议论，时不时指指点点。
“也就是说，消息是真的？被灭的反而是欧阳世家？刘家非但没有一点事，还被陛下重赏？”
“真是奇了怪了，那刘牧之不是在冀州胡作非为吗，还管百姓要钱，还跑到百姓家里蹭吃蹭喝，怎么陛下还如此偏袒赏赐他？”
“呵呵，你那消息都过时了，我跟你说，刘牧之其实可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清官啊，事情是这样的……”
“嘶……这么优秀吗？奉献自己，把好处留给百姓？一点都不在乎自己背负的恶名吗？”
“看样是真的啊，这下刘家可算是一下子崛起了。乖乖，接替了欧阳家族的所有职位，独掌五部，下面还有十几个一品官员，三十多个二品官员……这朝廷都快成了他刘家的了！”
“呵呵，这朝廷能是他刘家的？真要那样，咱们这些家族还往哪儿搁？回去种地啊？”
“哼，一个刘家，忽然崛起但也难免根基未稳，昨日我们几个家族商量的事情别忘了，今天在陛下面前，要用尽各种手段去攻击刘家。千万不要顾惜自己的羽毛，否则日后刘家羽翼渐丰，根基稳固，彻底站稳了脚跟之后，就彻底没我们什么事了。到那时候，就算我们想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都没有机会！”
此话一出，那些凑在一起小声议论的家族子弟全都脸色阴沉的点点头，眉宇间带上一丝淡淡的杀气，不经意的看向那些刘家族人。
在座的都不是傻子，相反，这些家族子弟对于官场争斗格外敏感和擅长，具备不俗的眼光。
陛下如今如此赏赐刘家，刘家赫然一跃成为大秦庙堂之上的第一世家，成为官场上忽然崛起的参天大树。
如果放任刘家就这么生长下去，其他家族迟早都会无法抗衡刘家。
而刘家自然也不会容他们。
官场上，永远没有真正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大家之所以保持表面上的和谐友善，不过是因为干不倒对方和对方身后的家族而已。而如今以刘家忽然崛起的势头，只要日后彻底站稳脚跟，那岂不是想弄谁就弄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