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客刀握着刀尊重刀,缓缓叹了口气。
我胸有气不得出。
郁郁已有二十年。
今日终能一吐为快。
百客刀握着刀的手,微微颤抖。
他忽然想起了那个女子。
当年那个笑颜,始终浮现在他的眼前。
真是笑颜如花啊。
尤其是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在河边,她在船上。
不过一面而已。
那时她笑起来有两个酒窝,一个倾城,一个倾国。
傻小子就这么在心底埋下了种子。
也就这么握紧了手中的刀。
对一个穷小子来说,那就是他自以为最大的道理。
从那天起,百客刀只管把自己当成一个屠夫。
天下英雄再多,他也照样一路剁过去。
剁出一个生灵涂炭,剁出一个尸山血海。
也剁出了一个声名赫赫,也剁出了一个锦绣前程。
剁到最后,天下人人惧怕,美人却在怀里。
百客刀不怕千夫所指,他只在乎美人是不是在怀里。
他终于明白,原来最后一战中,刀尊公羊角为何不落下刀。
其实公羊角早就告诉他了。
那时在刀冢中,即将砍出最后一刀却停了手的公羊角脸上的笑容,跟她最后一面时如出一辙。
最后一面的时候,漫天雷霆,她倒在他的怀里,雷光闪动下,胸前白裙上的血迹更加刺目。
插着一柄小巧的桃木剑。
那时她已经说不出一句话,可眼中的神色可不就是无悔二字。
百客刀猛然大喝:“刀开!”
早已生锈的重刀在百客刀的手中剧烈震动,嗡鸣不断。
仿佛在回应他。
下一刻,重刀上的锈迹开始崩碎,裂纹如蛛网蔓延,露出鲜红如血的刀身。
这重刀自从二十三年前,就再也没有展露过锋芒。
那斑斑锈迹是刀尊公羊角的血。
而此时,掩盖刀身二十三年的锈迹彻底散去,露出血红的刀身。
宝刀未老。
刺目无比。
红芒惊天。
刀身上唯有两个大字。
“不悔”
唯有不悔。
百客刀仿若失神的喃喃道:“如何能不悔?”
看着这两字,百客刀想起公羊角告诉他的话。
二十三年前,那个曾经的天下第一刀客,在手中刀刃即将划破百客刀喉咙的时候,停下了手中刀,脸上忽然带上了笑容。
下一刻,在他停手的刹那,百客刀的短刀刺穿了他的胸口。
公羊角脸上笑容更甚,丝毫没有在意胸口的疼痛,只是声音沙哑的笑着絮叨蕲艾。
“她说过,拔刀所向,就再无回头。”
“当时年轻,不懂这句话。”
“她也说过,不管你的刀如何锋利,每一次拔刀都要做好最后一次拔刀的觉悟。可这种觉悟,不该出现在幸福的生活里。”
“早知如此,当年我就不该拔刀。”
公羊角已是垂死,苍老的声音却温柔无比,像是对百客刀说的,却又不像。
这位独霸刀道巅峰百年的老人,浑浊的老眼中充满爱意,整个人竟然开始回光返照,白发从根部变黑。
“原来她说的对,拔刀所向,再无回头。我知道,这一天早晚都会来,会有一个与我当年一样的少年,提刀杀来。”
“小子,知道我为什么选择被你杀死吗?”
“这些年,无数的刀道天才来这里杀我,或为名,或为利,或为证明自己是刀道巅峰,但这些都不该是拔刀的道理。所以他们都死了,其中也不乏惊才绝艳的天才。”
“而你不同。”
刀尊公羊角眼神复杂的看着百客刀。
“你,像我当年一样。一腔狗血,不顾一切。”
“杀了我,拿走这柄象征刀尊的刀,你就是下一个刀尊,就像当年我接过这柄不悔刀一样,你会娶她,过上一段幸福的生活,也会有一个孩子。”
“但早晚有一天,你会回到这刀冢,像每一任刀尊一样,画地为牢,这就是所谓的宿命。”
“那时候,你已经有了最后一次拔刀的觉悟,你会成为真正的刀尊。但,你永远不会希望有那种觉悟。”
“到那时后悔,就已经晚了。我不希望你……”
当时还年轻的百客刀毫不犹豫的砍断了刀尊的脖子。
但刀尊不愧是刀尊,哪怕在最后一刻,手中刀依然很快。
至少百客刀没能躲过。
但不知是不是失误,刀尊只是砍断了他的左臂。
现在想起那个没有左臂的公羊角,百客刀忽然觉得当年刀尊本就是要砍他的左臂。
百客刀看着手中红芒刺目的不悔刀,忽然笑了。
“我不悔娶她。她也不曾后悔……哪怕早就知道这个结局。”
“你说的觉悟,我二十三年前就已经有了,如今也一样。”
“现在,我还有机会去弥补一切。”
百客刀暴喝道:“刀,开!”
红芒一涨千尺。
如切天巨刃。
巍巍然立在那里,被百客刀握在手中。
方圆百里山林尽皆崩塌,地面仿佛被刀气扫过,露出深浅不一的沟壑。
万里之内,整个大秦帝国,刀刃尽皆颤抖。
仿佛跪拜。
刀尊归位。
这一日,元婴期魔头百客刀,重回二十三年前刀尊境界。
万刀跪拜。
躲在阵法中的道长春脸色苍白。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那个自从跟百花谷小姐百合结婚后就跌出刀尊境界、安心做种花老农的百客刀能再到这个境界!
那可是百客刀如日中天的巅峰境界啊!
更何况,当三年后,那个丧妻暴怒的百客刀杀上道门后,是道长春在斩魔台亲自打败勉强回到刀尊境界的百客刀。
拼去一身修为,外加受了一刀,才将他的心境碾碎。
两次跌境,如今还能第三次回到刀尊境界?
怎么可能?!
道长春深知,刀道剑道一旦跌境,就算日后再如何修炼,都难以重新回到巅峰。
因为那种境界无关修为,只是心境。
但这百客刀就如同打不死的小强一样,每次都能以更加强硬的姿态重新站在他面前。
这种感觉,让道长春汗毛竖起。
但也让道长春起了杀心。
有句话叫做,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就这么放任下去,道长春早晚有一年会死在这个疯子手里。
“真是打不死的泥腿子啊。”
道长春脸色阴沉,“与其日后被你一次次找上门,不如贫道今日……”
“替天行道!”
道长春身后晦暗的天空惊雷乍起,震耳欲聋。
仿佛那所谓的天道就站在他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