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柳北一家回来后,柳秋莎的日子就有了念想。虽然他们搬出去了,周末这一天他们全家
还是要回来的。柳秋莎盼着这样的日子,从周一盼到周末。
周末的时候,柳北带着刘中原和刘小疆就来了,这是柳秋莎最高兴的日子。在这之前,柳秋莎把吃的喝的,早就备下了,柳北和刘中原把这些荤荤素素的菜做熟就可以了。她腾出时间和外孙刘小疆疯玩一阵子。
周末的时候,柳东回来了,有时他自己回来,有时带着女朋友杜梅。两个人都很于众不同,他们的胸前别着大学校徽,白底红字,耀眼的很,那时的大学生很吃香,在社会上属于凤毛
鳞角。两人就很大学生地坐在那里,样子像客人。
一家人坐在桌前的时候,两个大学生坐在一角,显得很是与众不同。这时的邱云飞显得前所未有的高兴,不停地为柳东和杜梅挟菜。两人就含蓄地谦让,很有知识很有礼节的样子。柳北和刘中原都是军人出身,吃起饭来,速度很快,有些狼吞虎咽的意思。
邱云飞望着柳东的样子就一脸的慈祥了,当然还有许多关爱的成份,然后就说:小东哇,你是咱家第一大学生,看来以后,只有你接爸爸的班了。
邱云飞这么一说,便拿目光去望柳北,当年柳北也是全力以赴地考过大学,只不过是没有考上。柳北就有些惭愧的样子,头就低了些。
柳秋莎不爱听了,就说:柳东该当兵的,不当兵的男人,一辈子都缺滋少味的。
这回轮到柳东和杜梅讪讪了。
两人在这之前还想很文化地吃饭,很文化地陪旁人,这下子,他们三两口便把饭吃完了,吃完饭之后,两人就回到小屋里,或学习,或花前月下了。
吃完饭之后,刘中原就拿目光寻找柳北,意思是该走了。
柳秋莎一时半会儿的还是没有让他们走的意思,正和刘小疆玩得热火朝天。两人拿着玩具,不停地射击,一会你爬下了,一会我又倒下了。刘小疆就问:姥姥,你打过仗么。
柳秋莎就说:姥姥当然打过仗,姥姥十三岁就开始打仗了。
刘小疆眨着眼睛仍然穷追不舍的样子:那你为啥没学文化,我爷爷也打过仗,他就当军长了。
刘小疆这么一说,就捅到了柳秋莎的软处,她怔在那里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刘小疆又说:姥姥你是逃兵吧。
柳秋莎就泄了气地说:姥姥是个女人,姥姥要不是女人,都能当司令。柳秋莎从那时开始,情绪就很不好了。这时,柳北及时地提出要走了,柳秋莎也不留了,挥着手把一家三口人送走了。
刘小疆一走,柳秋莎心里就空了。坐在电视机前,呆呆地看电视,电视里演的是什么内容,都没有往脑子里去。
过了一会儿,又过了一会,柳东的房间里有了响动,是柳东送杜梅出来了。两人的脸孔都红扑扑的,那是爱情滋润的结果。
杜梅走到柳秋莎身边打个招呼道:阿姨,我走了。
柳秋莎仍然慌怔着,她口是心非地问:不多玩一会了。
杜梅就答:回家还要看书,期中快考试了。
柳东就把杜梅送走了,两人在门外免不了又要磨叽半响。柳东后来就醉酒似的回来了,他是想绕开母亲,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柳秋莎就把柳东叫住了,柳东站在母亲面前,很空洞地望着母亲。柳秋莎就说:站着干啥,坐下呀。
柳东就坐下了。
柳秋莎就说:柳东你是个男人,你现在是个大男人了。
柳东就翻着眼睛说:咋地了。
柳秋莎就说:是男人就该干一些男人的事,别整天偷鸡摸狗的。
柳东就变了脸色:我咋偷鸡摸狗了。
柳秋莎莫名的就有了火气:男人都是干大事的,别只知道和女人在一起,老婆就是老婆,娶到家里,就算完事了,别费那么多心思。
柳东真的不明白母亲要说什么了,他脸红一阵白一阵的。
柳秋莎又说:你是咱们家唯一的男孩,你该做大事。
柳东就抽身走了。
柳东是母亲从小到大最疼爱的一个孩子,因为他是男孩。柳东渐渐长大了,母亲开始对他越来越失望。柳东多愁善感,没事就捧着一本书,经常弄得眼泪汪汪的,这一切,都不是母亲所希望的。母亲希望的男人是,牙掉了往自己肚子里咽,男儿有泪不轻弹,拿得起放得下,风风火火闯九州,干大事,干狠事。显然柳东对母亲内心的希望相去甚远。唯一值得骄傲的事就是考上大学这一点,考不考大学对柳秋莎来说又显得那么微不足道。按照她的想法和辑:考上大学也是不能成就大事的。邱云飞也是大学毕业参加革命的,可他这一辈子成就什么了,什么也没有。在柳秋莎眼里,邵云飞这一生是失败的人生。
老年的柳秋莎不仅对自己不满意,她对身边的亲人也没有一个满意的。她把自己唯一的希望寄托在柳南身上。直到现在,柳南和望岛仍战斗在部队,只要在部队干下去,她就有一份期待和希望。
当年,柳北义无反顾地去了新疆,这一走永不回头的样子,她原以为柳北能有个出息,后来,还是一家老少地从部队里滚回来了,她心里种下的那颗希望的种子,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终于,邱云飞被宣布退休了。宣布退休那一天,邱云飞平静得很,晚上下班回来的时候,怀里多了个纸箱子,他把纸箱放到书房里,该干啥就干啥。
柳秋莎一点也没有看到邱云飞的变化。直到第二天,吃完早饭,邱云飞仍然也没有走的意思,他背着手,慢条斯理地在客厅里按步,不忙不慌的样子。柳秋莎就一眼又一眼地向窗外眺望,因为每天这时,来接邱云飞小车已经准时开到楼下了,今天那辆车却没有出现。柳秋莎的心比邱云飞心还急,于是,她就一次次向外张望。终于,她忍不住了,冲踱步的邱云飞说:接你的车是不是坏在半道上了。
邱云飞就平淡地说:我退休了,再也不用上班了。
柳秋莎就瞪大了眼睛,直到这时,柳秋莎才发现,以前钉在邱云飞统统的统率不下了,她“咦”了一声,又“咦”了一声,突然她放声大笑了起来,她觉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流出来了。半响,她说了邱云飞,咋样,你也有今天呢。
邱云飞就说:咋地了?
柳秋莎就说:我还以为你们知识分子永不退休呢。
邵云飞就说:任何人都有退休那一天。
柳秋莎就说:好哇,好哇,你终于蹦达到头了。
邵云飞就文质彬彬地说:退休并不退态,这是我新的起点。
柳秋莎又笑了道:邱云飞别光说的好听,啥起点,告诉你,你我一样,咱们这都是人生的终点。
邱方飞笑一笑,转身进了书房,接下来,邱云飞在书房里忙得是什么,她就不得而知了。从那以后,邱云飞每天都如同上下班一样,那么有规律地进出书房。刚开始柳秋莎以为邱云飞规律地进出书房。刚开始柳秋莎以为邱云飞装做给自己看的,她刚退休时,抓耳挠腮了好一阵子,如果没有两年无所事是的顾问生活,她说不定会怎么难过呢。后来,她发现,邱云飞真的不是做出来的。
有一天,她推开了邱云飞的书房。邱云飞正在书房里写着什么东西。她又看到了在靠山屯经常看到的那无所作为黄色的草纸,此时那堆纸,规规矩矩地堆放在写字台上。
柳秋莎看了半响也没看出名堂,她背着手像视察工作的领导似的说:副院长同志,忙呐。
邱云飞就说退休好哇,我又可以写小说了。
写小说?这句话雷似的在柳秋莎心里流过。她没想到,邱云飞退休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写小说。当年在靠山屯时,他就写过小说,那时认为他是消磨时间,从来没往心里去,没想到邱云飞退休之后,他又开始写小说了,柳秋莎当时就想:邱云飞这也是在找借口,他是借坡下驴呢,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写不下去,然后跟她一样,同样无所事是。然后她就背着手,笑吟吟地说:写吧,写吧,看你能写到啥时候。说完,她就从邱云飞的书房里走出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