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的金属钱币,滚落在桌面上。
一番弹跳下,却是正面朝上,稳住不动了。
呈现在众人面前的,赫然是一枚格罗申。
旁地里,偷偷观望这支队伍的酒客,眼神齐齐一颤。
而后,有一人起身低声说了几句,然后慢步离开了酒馆。
留下的另一人,则是骂骂咧咧的将桌上的零食端到自己面前。
从他的言辞和面色来看,他似乎是斗骰输的那一方。
“这袋子不得行了,哪天给它换一个。”
不提这边的动作,皮克亲信满不在乎的捡起了格罗申。
放到自己袋子里,束紧口子后,又抛动起了手掌。
似乎没有一点点意识到自己露了财。
“白痴!你这么招摇,不怕给头惹麻烦么!”
“这卡茨是什么情况都不清楚,也不怕被人盯上?!”
旁地里一个黑面成员,终于忍不住甩了一个巴掌过去。
“不用骂了,我们已经被盯上了。”
旁观的皮克冷眼看了下自家亲信。
后者登时一颤,立马收起钱袋,坐了下来。
面色讪讪道:“不会吧,头你不是说这里是领主的产业么?怎么还有人盯我们?”
“是领主的产业,可这跟有盗匪眼线,有什么关系么?”
皮克微微侧头,瞥了眼角落的方桌。
此时在桌子上的,只有一个啃食着零食的酒客。
而原本与他对赌斗骰的酒客,却是不知踪迹。
“........抱歉,头。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直接走么?”
亲信面色连连变化。
他倒是没想到,因为自己一个自得,却害得队伍被人盯上了。
皮克摇摇头,平静道:“不用,先吃完饭再说。这里的盗匪,我们迟早都是要打交道的。”
“再说了,这次来,我带了十一个兄弟。”
“这里的盗匪想要做什么,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凑齐足够的人手的。”
平静的话语稳定了队伍内的不安。
与邻桌同伴交头接耳之后,众人反倒是放下心。
安稳的等待着侍从端上一份份热气腾腾的食物。
不过在这份平静之下,队伍成员却是不约而同的,将自家武器调整到了最趁手的部位。
他们到底是刀口舔血的亡命徒,纵然自家老大说的没错,当下也会多几分防备。
旁地里,那独身一人的酒客,见此微微变了脸色。
眼眸闪动之际,他低下头不在看向皮克这边,只是专心的吃着盘里的零食。
但举动间却多有僵硬。
‘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但还是没走么?看这样子,很像是胡子的手下。’
‘要是红狗的人,现在就该考虑怎么退走,以求自保了。’
酒馆的几位侍从,来来往往的端上了许多酒食。
皮克也趁机打量了两眼角落,借由自己对卡茨的熟悉,来推测角落酒客的出身。
在这里,就得好好说说卡茨的境况了。
自卡茨现任的老领主上任以来。
由于领主的高额税收以及隶属附庸的盘剥,导致卡茨内的自由民不断减少。
直到现在,几乎是绝迹的状况。
那些能与贵族或者是附庸挂靠上关系的人家还好,能有一些富余。
也能被称为自由民。
可寻常的平民,那就是真真切切的被压榨。
仕一税、过桥税、田地税等等等等。
每一项可以拿来向平民收税的理由,都被现任的领主完美的用上了。
可这笔巨额的税收钱财,却没有一丝一毫用在了当地平民的身上。
贪婪的贵族甚至是教会牧师,丝毫不想经营领地,只会如蚂蟥一般。
吸干麾下领民的每一滴血,然后将其当做废品抛弃。
如此长期且残酷的状况,导致了卡茨境内盗匪丛生。
失去生路的他们,没有胆气向大笔钱财养起的精锐卫兵挥剑。
可劫掠过境商人、盗卖铁矿的胆子,却大的很。
这一状况,最初时,惹的卡茨现任领主大怒,连连剿灭了几次。
不过即使是斩草除根之后,盗匪也还是源源不断的冒出头来。
后来,经由一场大败。
受创不轻的卡茨领主,却忽然改了主意。
他先是加大了官面买卖的保护力度,而暗地里却放松了对境内盗匪的管控。
这样差距悬殊的针对力度。
促使了刚刚冒头的卡茨盗匪,不再向有官方保护的商人下手。
劫掠的刀锋转至独商身上。
而皮克的出身就是这么一个地方。
出身自由民家庭的他,是家里的三子。
带他来临这个残酷领土的大人,没有任何家庭财产可以留给他。
大人们只是给予了皮克足够的食物,让其养出了一副强壮的身躯。
还在幼年时,为他求请了一个骑士,教导一些简单的武技。
能请来骑士教导,倒不是自由民家庭手腕能力有这么大。
而是这位寄住的骑士,想要加入卡茨领主的麾下,所以才会长期呆在卡茨。
那时皮克家又有点闲钱,加上一点点人脉。
便借此求得寄住骑士,教导了皮克一段时间的短柄战法。
直到寄住骑士入了卡茨领主麾下,方才无奈断了交际。
而受到系统战技教育的皮克。
其成年之时,就是在卡茨盗匪未成气候,境内只有大大小小十多个山头的时间段。
那时,刚刚被逐出家门的他,凭借着一身力气与手里的铁棍。
迅速的在卡茨盗匪团体内打开了局面。
生里死里两年多后,当地的盗匪团。
就只剩下了他和其他三家,共同分润劫掠这条生路带来的所有利益。
那时手里有二十几个手下的皮克,可算的上是人生巅峰。
劫掠带来的收益甚至让他的家里,都获得了一定程度的好处。
直到...........六年前的一次劫掠。
用两段话概括:精心准备的伏击、盆满钵满的战获、隐匿执刃的苦主、
猝不及防的报复、追剿而至的卫兵、败亡一地的局势。
悲勇满腔的自己、跃动草堆的火苗、忽至淅沥的雨夜、
踏击如雷的马蹄、披甲森然的骑士、追逐厮杀的短柄战器,以及...........
皮克咬着嘴里的肉干,右手摸向了隐隐作痛的后脑勺上。
生长着浓密头发的头皮下,那坚硬的骨头上。
赫然有一个凹陷下去的小坑。
那是六年前,那场没有查明白货主的劫掠,为他留下的纪念。
一直到现在,他也不敢忘记。
‘这笔债,我早晚要找你清算的!’
————————
邻桌的皮克手下抬头就看见了这一幕。
他本想偷瞄眼角落的那位眼线,可一抬首。
入目的就是入山后就经常会看见的奇怪情况。
他当下不由得低声向身旁的同伴嘀咕着“头又在摸他的后脑勺了,真不知道为啥。”
“你又不是跟了好久的老人,当然不会知道。”
同伴拔出嘴里干干净净的骨头,瞄了两眼不远处的皮克。
确定其没有反应后,才附耳低声道:
“头以前后脑受过伤,一到雨天就疼,一疼就是好几天。”
“他疼的时候,脾气会有些暴躁,你得记着点,不然挨揍可别怪我没提醒。”
“原来是这样,谢了,表哥。”
自拉泰时,方才加入皮克麾下的手下,一脸恍然的点点头。
“嘎吱......噗通。”
坐下的木椅忽然发出一声杂响。
完事的皮克从腰间拔出了一柄磨的锋利的匕首,起身缓步离桌。
面容上的神态冷漠地就像岩石一般。
‘搞什么?’
他先是目带困惑的看了一眼,邻桌被吓倒在地的新人。
确定人没什么大毛病后,将冷漠的眼神钉在了不远处角落的酒客身上。
酒客桌前的零食几近清空,只要吃完了最后的零碎,他就会起身离开酒馆。
或许也是因为如此,原本不敢探过来的视线,变的十分频繁了起来。
虽然是偷偷摸摸,但对于长期游走在血色之间的皮克而言。
那明显的,就像是有两根针在他身上扎进扎出。
在加上发作的旧伤,令他觉得。
他十分有必要教教这个探子,什么叫做礼貌!
皮克的举动自然瞒不过时刻注意着这边的盗匪探子。
侧露出的半边面庞略显青涩,抿起的嘴角上挂着一丝紧张。
原本拿取食物的左手也停滞在了木盘上。
而置放于皮克视野暗处的右手,却是悄然无声的搭在了腰间那柄带着锈迹的匕首柄上。
‘胆子不小。’
大步靠近酒客的皮克,虽然无法直观的看见对方的举动。
但仅凭那副戒备的模样他就清楚,这个探子已经做好了搏杀的准备。
‘但可惜眼力不够!’
泛着寒光的利刃在指间跃动,舞起一团刺目的刀花。
“哈~呼!”
呼吸间,皮克骤然握住了刀光,缠裹着布条的匕柄在掌。
锋利伤人的寒刃朝下。
然后他脚下猛地一蹬,身形扑向了角落的酒客。
这突兀的一幕,惊到了酒馆内的所有人。
柜台处的主事人拧起眉头,对身旁的侍从使了个眼神。
而后反手就从柜台下抽出一柄短斧。
临近酒客与皮克的猎户,更是一脸慌张的逃了开来。
谁也想不到皮克会如此果决的爆发战斗,包括紧绷着肌肉戒备的盗匪探子。
惊愕浮上探子眼瞳。
惊诧之际,他握匕抬手挥出了慢了数拍的反击。
“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