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以后如何,起码现在皇兄给自己夹的那一堆重油重盐的饭菜却让他真的吃不下。无可奈何之下,他也只能让人点来一小碗茶,然后他再把皇兄特意给自己的菜放在茶水里泡一泡,也好少点油腻的感觉。
天启皇帝望着弟弟挑剔的样子,只是觉得信王用餐的样子如此优雅。因为一直以来,在他心中,自己这个弟弟从来都是完美无缺的。
只是自己这样挑挑拣拣的花的时间真的太多了,因此望着弟弟有些清瘦的侧脸,天启皇帝突然心疼地问道:
“来,弟弟你多吃点。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最近又瘦了。不多吃点怎么行?”
“臣心烦气躁,不止吃不下饭,而且喜欢发脾气,因此总是惹人厌烦。”听了天启皇帝的话,信王有点赌气地说道。也为之前他无故责罚王德化找一个适合的理由。不过很明显,天启皇帝没有太在意这些东西。比起弟弟的心情,一个奴才算什么?
在天启皇帝朱由校看来,自己这个五弟虽然可爱,但是总是沉默不语,远远望去仿佛一尊蒙尘的玉雕。不过即使如此,年少的信王还是美的,因此就算是玉雕也是价值连城的玉雕。若有可能永远都不要离开自己。
“你是不是很难过?”就在兄弟二人摸摸用膳的时候,天启皇帝突然对信王问道。因为,他这一次实在对不起这个弟弟。
听到皇兄温和的声音,信王原本紧绷地那根心弦突然断了,那一刻前世临终前各种各样的情绪突然涌来,因此信王再也支持不住自己的优雅仪态,突然间扑倒朱由校的怀里嚎啕大哭。
那一刻朱由检仿佛一个迷途的孩子遇到了慈爱的母亲一般,仿佛在他怀里,自己永远还是那个在养在皇兄膝下纯净优雅的少年信王,而不是那个为了国事宵衣旰食之后依然褒贬不一的亡国之君。
朱由检如此动作也让习惯于弟弟敬而远之的朱由校也是大吃一惊,但是望着怀里痛苦的信王。朱由校突然心中也是各有想法。
那一刻他突然想道:他最需要的还是我这个哥哥。因此在他心中我才是最重要的。他是那么相信我!依赖我!我为什么非要和杨铭化过不去呢啊
望着怀中神情恍惚的弟弟,朱由校感觉仿佛一只伤痕累累的小猫蜷缩在了主人怀里,并且还是那种非常可爱的小白猫,温暖的绒毛,抬起头就是深蓝如海水的明净双眸。明明是汉人特有的黑色的眼眸但是望着他的时候却灿若水晶。
前世信王虽然恭敬,但是对于朱由校其实是敬而远之。如今看到信王对他如此亲昵,天启皇帝不知道该如何奉承他好了。
虽然朱由校在个人生活上不太聪明,但是面对弟弟,他却福至心灵,因此便很快明白了弟弟害怕自己处理奴才被他发现,让自己不满。
因此天启皇帝一边抚摸他柔软的的后背,一边顾做平静地说道:“哦,既然如此,那也是几个奴才伺候不好。不如我为你换了他们吧!”
虽然如此,但是天启皇帝倒是觉得自己这个弟弟过于仁善,担心他将来离开自己就藩只好不能好好保护自己,将来到了藩地会人被欺负。
天启皇帝看似平和近人,其实性格淡漠冷酷。换句话说他朱由校心里很少能有几个人。如今能有的也就是客印月,魏忠贤当然还有他朱由检这三人。如果能让弟弟开心,几个伺候在撷芳殿的奴才的命运又算什么?朱由校曾经记得有几个在乾清宫伺候的奴才因为不讨自己喜欢,还被当众用鞭子抽的鲜血淋漓,事后还差点死人。虽然看起来残忍狠毒,但是从此乾清宫的太监就再也没有敢冒犯自己的了。
虽然后面朱由检和东林党为了自己的政治目的特意粉饰了朱由校他还特别喜欢皇嫂张嫣,但是事实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不过皇嫂的确长得美艳高挑,个性严正这一点东林党并没有说错,因此皇兄才自己做主选择了她当皇后。但是这种喜欢也只是肤浅的喜欢。等她惹毛了客妈妈客印月和魏公公魏忠贤之后,皇兄心中对她也就不过如此了。
不过现在皇兄和皇嫂的感情也还可以,直到今年皇嫂怀孕流产之后,皇兄皇嫂之间才彻底冷战起来。
“不,不要。”听到天启皇帝要换他内侍,信王忍不住大吃一惊。
信王为人也颇为冷漠,因此对于换人也没啥不乐意的,起码新人的面孔,总比那些熟悉的人要好很多。只是换了别人到好,皇兄万万不可不能把王承恩也一块换了,好歹王承恩也是和他死生在一处的人。
“你还是那样善良。”朱由校一看弟弟阻拦,就知道自己这个弟弟还是刀子嘴豆腐心,对人还是很纯真赤诚的。
“哥哥要换人我不敢说什么,但是这些人中其实也确实有几个是好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朱由检悄悄打量了那些甲申之后殉国的内使们年轻而有朝气的脸上。
“为什么?”朱由校问。
“因为我想自己决定一些自己这个事情。”过了很久之后,朱由检才郑重地说出这些话来。
“有哥哥在,你就永远也不要怕。”天启皇帝同样对他说道。
“可是臣迟早有一天必须立刻离开哥哥呢?”说这些话的时候,朱由检感觉无比痛楚。
此时此刻,朱由检他想到的事情是皇兄驾崩之后自己当皇帝,然后随着历史的发展,自己又一次成为那个亡国之君。而天启皇帝想的是有一天文人们会逼着小五就藩,从此兄弟二人天各一方,永不相见。从此余生便只有这可恶的荣华富贵与少年时候那些零零散散的片段回忆而已。
这自然是一个悠长而雅致的悲剧,但是比起那些水深火热中的群群饿殍,这种无病呻吟的悲痛简直就是没事找事。
朱由检其实从来没有想着让皇兄违抗制度,和群臣彻底闹翻,进而让自己可以厚着脸皮留在北京城中的富贵繁华地之中。他知道自己一生衣食用度,笔墨纸砚,无不极天下之养,受万民供奉,因此到了最后天下人要他去死的时候,他就要承担自己对于帝国稳定的责任。
和天生不安是朱由检不同,天启皇帝倒是习惯于每一刻他自己能抓得到的欢乐和圆满,因此他对于朱由检就藩一事始终是能拖就拖。现在听到弟弟谈起为了极有可能的就藩一事,天启皇帝就头疼。
不过朱由校还是愿意自我安慰,毕竟亲王就藩要花很多钱,现在辽东努尔哈赤的军队已经占领沈阳,辽东的花费日益提高,而这些花费偏偏是不可能节省的。此时如果信王就藩势必会侵占国孥,侵扰百姓,而如果养在京城不但花费能少一些,并且因为科道厂卫的约束和威慑也不至于有扰民放荡的模样。毕竟信王就藩花的是国库的钱,而信王留京多半花的是内孥的钱。
对于就藩一事,朱由检一开始也不愿意离开京城,但是一想起最后他自缢煤山的惨烈结局,能够平平安安就藩或许是一个颇为圆满的结局。
虽然自己有那么多的遗憾,那么多的事情,但是重生少年时候,最重要的不是赚钱练兵拉拢人才,而是保住自己这条小命,在宫里自己还是太弱小了,因此得到皇兄的怜惜非常重要。如果得不到皇兄的怜惜,就是自己招再多的人也是无济于事。
一想到就藩,天启皇帝和信王都不是很开心。尤其是信王,他更是抑郁寡欢。
信王的沉郁让皇帝各位担心,面对这一切天启皇帝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有时候甚至连木匠活也不做了。
无可奈何之下,天启皇帝曾经口不择言地当众说过:“谁能让信王彻底开怀,朕就赏银五百两。”
可惜信王今生不止忧国忧民,更是忧伤自己的身后事,再加上信王在后世已经看了不少文艺节目,因此这些奴才们原始粗陋的的百戏杂耍根本不能让信王彻底释然。因此谁也没有得到这五百两银子。
其实信王朱由检自己也很缺钱,他对于这五百两银子同样垂涎三尺,但是一想起前世大明在他手里分崩离析,他就真的开心不起来。
前文的李鸿章在失去了北洋水师之后也是各种痛苦不堪,朱由检虽然能力不如李鸿章,但是人品总比李鸿好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