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台上的迹部夫人脸色很难看,但还在努力维持着一个笑容,而在场的宾客们忍不住交头接耳,对这场古怪的订婚宴议论纷纷。
伊琳娜抿着嘴唇,似乎下一秒钟就会哭出来,她上前一步,站到了迹部夫人旁边。
宾客们们大都是日本的名流,很快就猜到一定是订婚背后的事情出了问题,于是逐渐离场,半个钟头过后,偌大的草坪上只剩下了站在台子上的几个人,还有场下的五月,沙也加,西门总二郎。
迹部夫人的眼风扫过他们几个,最终停留在五月身上。她脸上原本勉强的笑容逐渐退去,剩下了冰冷的神色。
五月微微扬头,抬起清亮的眸子与她对视。
良久之后,迹部夫人移开目光,回头用英语对穿黑西装的男人说:“把少爷送回休息室。”
迹部不发一言,任凭身后的男子将自己带走。
沙也加看着迹部的模样,立刻对五月说:“要去看他么?”
五月转头看向西门,用眼神询问他。
西门少年微微一笑:“这些跟我没关系,不过等会儿我要把你送回家——不然阿姨会担心。”
五月恍然,估计西门穿着和服出现在订婚场地门口的事情,也是她母亲的吩咐。
沙也加似乎提前把这场地摸了个清楚,拉着五月的手穿过草地和几个长廊,最后拐到了休息室。
女生松了一口气:“我就在门外,你进去吧——看你紧张的,手都凉得可怕。”
五月稳住心绪,点了点头。
手扶着门把按下去,门无声打开,五月和沙也加站在门口,后者以为五月是在迟疑,正打算推她一把,却听到里面有声音,于是伸出的手立刻改变了姿势,将五月拉着后退了一步。
五月一脸疑问,沙也加用气声说:“老太婆在里面。”
她的唇形清晰,五月看得分明,当下也小声说:“他们在说什么?”
沙也加凝神仔细听了听:“老太婆问迹部,是不是他搞的鬼。”
五月皱眉。
“迹部说老太婆说话没根据,”沙也加露出了一点笑意:“他语气还真挑衅……老太婆说……说恶意收购伊琳娜他们家的投资公司的是另外一家风险投资公司……a&k投资公司——五月你知道这些都是什么东西么?”
五月言简意赅地说:“伊琳娜家的投资公司为迹部财团的一项新项目注资,从而要求迹部和伊琳娜订婚。”
不过现在看起来,明显是有人从中作梗,而这个人,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最有可能的无疑是迹部景吾,就算不是他本人,那至少也跟他有关系。
五月抿紧嘴唇。怪不得他当初的模样似乎已经有了对策。
沙也加继续说:“老太婆说……呃……她说那家投资公司是迹部的……?这怎么回事?隐名股东?暗地操作?——我怎么完全弄不明白?”
五月说:“简单地说,迹部成立了一个投资公司,资金来源很可能是他本人的作为,但是公司的股东却不是他,他在暗处操控,这样即便法律上的法人代表不可能是他,但相对的,要查起来,也很难查到他身上。”
沙也加似懂非懂:“迹部承认了……然后老太婆说对伊琳娜家族那个什么什么投资公司的恶意收购不可能有效果……”
五月挑眉,反倒笑了笑:“迹部又怎么说?”
沙也加很快说:“他说他的本意不是收购,而布朗家里早就在前几年开始四分五裂,他要的是一个点燃内部斗争的导火索……”
五月沉默。
沙也加的眼睛却越来越亮:“原来伊琳娜的母亲早就料到家里不会太安宁,所以用一笔绝对有收益的投资为女儿找一个靠山……迹部说,如果不出意外,一个月内,伊琳娜肯定会被她母亲逼着跟另外的人订婚……噗,这女人真活该!”
五月的唇角掀起,正要说话,却看到沙也加变了脸色:“怎么了?”
沙也加吞了一口口水,艰难地说:“老……呃,迹部夫人说……让我们进去……”
少女方才一激动,声音稍稍大了些,于是屋里面的人听到了。
五月伸出手拉住沙也加,手指微微用力,沙也加定了定神,推门走了进去。
休息室不算很大,迹部夫人站在沙发边,而迹部少年坐在中间的沙发上,除了这两个方才说话的人,旁边还有一个医生模样的人,正在往迹部的胳膊里注射着什么。
其实五月很无厘头的第一反应是迹部君在吸毒。
而实际上——“不用担心,”迹部冲她微微一笑:“是在注射一些药物,以免麻醉剂有副作用。”
“麻醉剂?”沙也加惊讶地叫起来:“你方才站在那里是因为麻醉剂?”
五月看向迹部夫人,很难想象这位美丽的夫人怎么会这么狠心。
后者似乎是因为感受到她的视线,缓缓转过头,指了指沙发,神色清淡:“香椎小姐,坐。”
沙也加张开的嘴绝对能塞下一个鸡蛋。
五月虽然觉得奇怪,到底从善如流地坐到了迹部旁边。迹部手臂上的针头被拔去,他似乎松了一口气,五月替他把袖子整理好。
迹部夫人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这番打算的?”
少年看了一眼五月:“跟她在一起之后——确切的说,是我想和她在一起的时候。”
“不算很长,”迹部夫人点头,“做得不错。”
五月看到她说最后一句话,不禁也是一愣。
而迹部似乎毫不意外:“我当做是称赞了。”
迹部夫人深深看了一眼五月,话却是对着迹部说的:“我是在称赞你,你长大了,而且,比我想象地还要更早。”
迹部一派轻松:“所以就算你大可以再找人来跟我订婚。”
迹部夫人轻轻摇头,随后说:“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她说完之后,带着医生一起走出了休息室,留下三个少年少女。
沙也加思前想后,愈发觉得自己的度数有些大,于是露出了一个谄笑:“我突然想起有点急事,先走啦。”
溜之大吉。
休息室里只剩下五月和迹部。
少年轻轻叹一口气,把五月揽过来,因为麻醉剂的药效还没有过,所以胳膊还是有些麻木。
五月靠在他的肩膀上,看着正对着她那紧闭的门,缓声说:“看起来没有长胖……”
迹部轻笑一声,想起忍足刚见到他的时候说的话。不过考虑到这个角度他说什么五月都看不见,于是保持了沉默。
五月姿势不变:“……骗你的,其实我想说的是,我很担心。”
真的很担心。
尽管在迹部夫人面前还是一副完全笃定的模样,尽管沙也加的无尽追问下她仍保持着微笑。
她一直相信迹部,但是她会担心他受到伤害。
因为无论从哪种角度都看起来万能的少年,在她眼里永远只是一个少年,他很强大,但是他没有三头六臂,他会受伤,也会难受。
她一直这么想。
或许也就是因为这种想法,当初沙也加和小羽闻起来她面对迹部会不会觉得自卑的时候,她很果断地回答了不。
不是自傲,不是矫情,不是虚伪,都是真心话。
迹部揽着她的手更加紧了些:“我说过我都能解决好。”
五月没有听到。
少年动了动肩膀,五月一脸疑惑地抬起头,刚转过脸,却被扣住了肩膀,虽然力气很明显不是很大,但也让她有些吃惊。
“迹部……?”
迹部突然觉得这麻醉剂很碍事。他转过身子,往五月的方向挪了挪,手下使劲,在下一瞬间把女生推到了沙发扶手边。
五月因为毫无预备地被这么一推,直直倒向一边,原本脑袋要接触扶手的皮革,而迹部却很快把手垫到了她的脑后。
少年没有丝毫犹豫地俯下身,嘴唇贴到了女生柔软的唇上。
于是五月的感觉是——
世界爆炸了。
嘴唇上感觉到温软的时候,鼻尖闻到玫瑰清香的时候,脸部逐渐发热的时候,她的世界就仿佛在这一瞬间轰然爆炸。
手上微微一痛,她忍不住惊呼,而牙关刚张开,某种柔软就滑了进来。
五月紧闭起眼睛,只感觉从脸颊到身上都烧起了一把火。
而她就像是被困住的虫子,即将被燃烧成灰烬。
沙也加觉得不对劲,很不对劲。
尽管迹部因为要留在休息室等待医生,但是从那里出来的五月明显有了不一样的感觉——什么感觉,她也说不清楚。
“五月……”沙也加小心翼翼地问:“你的脸有点红,眼睛也有点……难道你哭了?”
五月挂出黑线:“你看错了。”
虽然她却是流眼泪了,但那是因为那个吻被刺激的。
如果她不流眼泪,不知道迹部少年还会继续多久。
沙也加觉得问不出什么,不如回去跟小羽商量,于是没再追究,看着五月上了西门的车,也就转身离开。
然而明显到第二天上学的时候,香椎五月同学还是很不对劲。
这个问题显然比较严重,沙也加皱着眉头:“说吧,五月,表哥大人到底做了什么事?”
五月摇头。
沙也加并不气馁:“难道那个伊琳娜还不放弃?”
五月正要说什么,手机突然震动。
来自迹部景吾的讯息。她带着微笑点开,笑容最终却凝在脸上,左手拿着的原子笔轻轻落下,打到桌子上,然后骨碌碌滚了下去。
午间时分,阳光温和,对面的沙也加一脸好奇,周围是围在一起吃饭的少年少女,还有人站在讲台上帮另一个同学讲解数学题。
一片喧闹,五月深吸了一口气。
“怎么了?”沙也加担心地问。
五月放下手机,觉得自己的声音肯定是飘忽有如外星传来:“迹部要走了。”
“诶?”女生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旁边有人看过来。
五月说:“他要去美国读书。”
沙也加急了:“可是还没有到毕业啊!”
五月点头:“他答应了迹部夫人。”
此时已经是深秋,而且这一天还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五月想起前一天自己分明主意到了迹部夫人最后那一句话,却因为后来发生的事又忘得一干二净。
她相信迹部不会故意不说,他这样用短信通知她,只有一个可能——
“而且如果我猜得没错,”五月闭上眼睛,声音低缓:“他离开日本的日子,绝对不会超过一个周。”
她没有猜错,迹部景吾会在周四的中午离开日本,目的地是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