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家不是和老吴关系不好吗？”

罗宾将李洛约想问的话说出口。

“我们……也不能这么说……”

肖小荣有些难以启齿，最后还是讲了出来。

老吴是肖天成在村子里最早认识的人，他们俩人都是不喜欢被约束的性格，一见面就很谈得来。听了肖天成的经历，老吴还帮他一起建了这间房子。可是好景不长，老吴开始有了些鬼主意，比如说利用肖天成的开锁技巧去干点相关的事……当然，这就不是给人制作钥匙那么纯良了。

肖天成严词拒绝了。俩人一时间就有些闹僵，后来肖天成又在拾荒上对老吴造成了行业冲击，向来懒散的老吴于是放弃了拾荒。俩人之间的关系是非常复杂的，见面俩人还会喝喝酒什么的，可涉及一些关键问题，俩人还差点打起架来。上次肖天成用钢管威胁老吴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李洛约将这条重要信息记录在本子上。旁边罗宾却看着窗外，皱眉。

“K，你有没有发现这个老吴有些不对劲。”

“嗯。”

李洛约自老吴这个人一进来就有些敏感。因为对方那副太过于自然的神色，无论哪一点都看起来理所当然，可就是这个理所当然，发生在正常人身上会显得不对劲。如果看到陌生人，正常人首先的反应是戒备。而老吴却仿佛根本不害怕，面对肖小荣时又过于镇定了。

“我说的是他的路径。你看。”

罗宾指向窗外：“将这间屋子作为方向基准，他是从东面来的。而东面往前去就是山，那么他是在那头发现了兔子。可我们到这里时才七点，那么早他就起来抓兔子？这个有些不太符合常理。再一个是他的衣服，我注意到是棉外套，所以外层很容易吸水。而早晨时候水分很重，他到山里去追兔子，那么衣服裤子和鞋子上必定会有水渍，可是最应该明显衣服只有背上有一些雨水痕迹。整体并不潮湿。最后一个，他进门时踏了踏脚，这是一个习惯性动作。可他脚下并没有什么泥，早晨在山间跑过一段距离的话，很容易就沾了泥土，他脚上却过于干净了。”

“嗯，很有条理。”李洛约表示赞同，转而看向还在思考状态的肖小荣：“你是几点起床的？”

“五点半，这是习惯了。”

“那你看到过老吴吗？”

“没有，可是他可以选择不从我们这边路过啊。”

李洛约一笑：“既然他可以不从这边路过，为什么又要按照这条路折返？五百米的距离不算远吧，只需要跑几分钟就能够回到村子里，为什么他要在这里避雨？”

肖小荣无言以对，声音也有些结巴：“他，他有问题？”

“至少没有那么单纯的避雨。如果我猜的不错，他是冲人来的。”

“冲谁？”

“自然是我们。”

要了解一个地方，就得从他们的历史着手。人的生活方式在不断改变，而记忆不会，记忆只会增加不会减少，而越是早期的记忆越是能够在未来找到共同点缩影。比如说倒吊小镇的倒吊俱乐部，再比如铁索天坑的朝圣和祭奠。华家村在维基上根本没有，毕竟只是一个芝麻大小的地方，地球上太多这样的村落。

拜托狸猫大小姐的同时，李洛约也和罗宾一起以记者身份开始访问这个留守村庄。

在里头漫步，李洛约的第一个印象是安静，之前匆匆路过，看到这里猫狗融洽，此次终于看到了不少人。全是老人家，老婆婆搬小板凳坐在门口，缝鞋垫和衣服，老头子则是抽烟，喝茶，转悠。一些还不会说话的奶孩子在老人怀里，不时发出哇哇的呓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时间还早，这里的人都相对沉默，各做各的事，哪怕互相之间交错而过也仅仅点点头示意。

罗宾找到一个自己在唱戏玩儿的老爷子。

“大爷，能够问你几个问题吗？”

老爷子耳朵有些背，问了几声啊才听懂，点头说：“好啊，小伙子。你们来干啥的啊？”

“我们是记者，记，者。”

罗宾翻出他的高仿工作证，然后将名片递了一张给老人，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慢和更清晰。

“我们是想过来做一个水怪的专访，水怪。这里有水怪，对不对？”

“啊对！”

老爷子用力上下摆动下巴，拉罗宾坐在他身边的竹板凳上：“水怪，我们这里才是真正的水怪，其他地方那些好多都是假的。”

他为自己村子里有水怪而自豪。

李洛约听得很痛苦，因为老人家说话老是重复，而且说着说着就开始脱离主题。他想了想就将这事交给了罗宾，独自一人在村里溜达。当他路过一个小宅子时，听到有人在叫他。

“嘿，朋友。”

里头有人朝他招手。

“要银子吗，真的银子，好东西。”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男子，二十几岁，鼻子有点塌，穿着一件蓝色军大衣，看着老气横秋。他正在自己院子里烤火。

“怎么卖？”

“比市场价便宜，论重量。两块五一克，够便宜了吧。我这是手头紧，所以才卖的。”

李洛约故意问：“你怎么知道我要买银子？”

对方嘿嘿一笑，看向他，一副我们都懂的样子，低声说：“路过发个财嘛。”

说着他从兜里摸出一块银牌子，递过来。李洛约不怎么懂银子，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从密度来说倒也是合适。

他装模做样摸出纸巾擦了擦，又学着书里看到的桥段用牙齿咬了咬，差点给咬断了。那个年轻人也不着急和生气，一副我的货绝对没问题的样子。

“朋友，我知道你是外地人。给你说吧，我不怎么想呆在这里了。所以把手里这点银子快点卖了，好到城里去。”

这番解释对李洛约没什么用。

他旁敲侧击说：“城里有什么好，空气差，人多，上个地铁都得挤上去。”

“哪里都有情况嘛。”年轻人歪了歪嘴：“怎么样，买吗？”

“我考虑下。你叫什么名字，给我留个号码？”

年轻人一下子警惕起来，说：“乡下地方，不用手机的。你过来找我就行，我就住在这里，叫我张二就行。”

“我叫李落。再见。”

离开张二家后，李洛约总感觉身后有人在跟踪。可他想要找出对方踪影又屡屡失败，毕竟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地利毫无优势。他这次直接一路问过去，找的就是现在守夜人的头头华刚。前面讲过，华家村的守夜人现在只有三个，其中一个李洛约已经见过了，张二。剩下两个是许华、华刚。许华这个人比较神出鬼没，根据肖小荣所说，他基本不怎么在村里露面，好像一直在忙些什么。偶尔看到一次，他都是骑着摩托来去匆匆。华家村现在的年轻人主事人是华刚，他正是那个生意失败后返回家乡的，年纪在三人中最大。

巧的是华刚竟然也不在家，房子门口只有一个妇女正带着孩子，从年纪来看这个女人应该是华刚的长辈，姨娘之类。

看到陌生人，女人看过来。

这时李洛约想起他和对方有过一面之缘。正是那位朝他们吐口水的大婶。

气氛一时变得尴尬。

大婶似乎也认出了他，用浓重的地方话问：“你们到村里来干啥，肖天成给我们弄得到处出事还不够？”

“肖天成弄出了什么事？”

她冷冷一笑：“偷，他一个小偷，只会偷东西。偷女人和小孩的银镯子，银项链，拿去卖。臭不要脸。”

李洛约不禁问：“你们怎么确定就是他干的？”

“还有谁？他一个小偷，不偷东西，捡破烂？你当我傻啊，几岁小娃才会相信。”

这句话让李洛约也一阵无语。连自己都给骂进去了。

“我是西叶市青年报的记者李落，我和搭档过来是想了解水怪的，不过遇到水怪和肖天成有关，所以才会问起他的问题。”李洛约轻巧带过肖天成的是非，他也想试试当地人到底对于水怪是什么想法。如果一味不想外人插手，那么必定有问题。

“水怪啊，我可以告诉你。”

她轻轻摇着孩子，将孩子放到里屋的一个摇篮里，然后洗了手，好一会儿才走出来。李洛约发现她似乎……化了妆。头发梳理过，还涂了眉毛，口红……干什么啊这是。

“不照相吗？”她不满地说：“你们记者现在就这么懒？”

“我们是文字报道……当然也会拍几张……”

解释了一番，总算让她相信，他们不是来摄影的。

大婶是华刚的二姨，帮离婚后的华刚暂时带带孩子。这是因为华刚的父母死得早，也算是可怜孩子。

在她的描述里，水怪是一种当地特有生物。只要不去挑衅，水怪一般不会攻击人类的。可一旦入夜，水怪就会非常具有攻击性，哪怕只是在河边走，它们有时候都会窜出来主动攻击。遇到水怪时的确有丢银子的习俗，不过当地人现在很少下深水，哪怕遇到袭击也只是丢在浅水滩里，一会儿就能够找回来银子。水怪是怕银子的。

守夜人的火也会让水怪害怕，有时候守夜人还会手持长竹竿去搅动水。其实就是告诉水怪，我们守着呢，你们别想胡来。水一被搅动，水怪就会变得警惕，以为是受到攻击，咬竹竿，几下发现不管用就会逃到深水区。长久持续下，守夜人都有了这么一套法子，打火现在变成了手电，长竹竿依旧延续。

一般守夜人会十二点出门，半夜两三点回来，算作一个整的历程。

罗宾这时终于赶过来和他汇合。俩人今天没有找到主要人员，只好先到肖小荣处去一趟。走了两步，罗宾突然小声说：“有人在跟着你，你知道是谁吗？”

“是那张二？”

“不，是老吴。”

在来的路上，罗宾就恰好看到老吴在鬼鬼祟祟偷望什么，看到罗宾他就灰溜溜走了。整个人有一种怪异的紧张。

李洛约有了一个大胆猜想。难道老吴才是一切的根源，是他举报了肖天成？

可是他这么做纯粹是为了报复？哪怕在此之前肖天成抢走了他的拾荒匠身份，他都没有什么反应，为什么偏偏是现在动手？那些银饰是怎么到肖天成家的房顶上的？和卖银饰的张二又有什么联系？

一连串的问题让李洛约有些心情复杂。

俩人回到肖家，对肖小荣说他们准备夜里去河边。肖小荣挣扎了一番，硬要给他们做向导。夜路不好走，靠近河边又湿滑，没有肖小荣带路，俩人的确够呛。

时间到了夜间十二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