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丘县,衙门。
钱施还不知道账本丢失的事情,坐在县衙门内,摇晃着太师椅,安安静静的品着茶,生活极其惬意。
衙门外的大街上,厚厚的一层积雪,赵晨带着十数名锦衣卫,穿着大袄,骑着马缓步向前,来到衙门口时,只见红漆大门紧闭,在衙门旁的皮鼓,好似被敲烂了,也不见修缮。
“破鼓万人捶啊。”
左手抓着马缰,右手提着马鞭挥了挥道:“叫门!递行文!”
“喏~”
身后的锦衣卫力士快速翻身下马,手中拿着一份公文,迈着步子飞快的来到衙门前,用力敲着大门,高声喊道:“开门,开门!”
院子中,雪后晴天,正晒着阳光浴的钱施,摆了摆手道:“那些丘八过来了,去给他们开门。”
李师爷点了点头,躬身走了出去,推开大门,只见门口的锦衣卫将手中的公文扔在了他的脸上,沉声说道:“你们衙门可真难叫门。”
点头哈腰的接住了公文,李师爷朝着外边望了望,看到坐在马背上的赵晨,含笑道:“几位上官稍待,小吏这就去通知县令老爷。”
“快去,快去!”
锦衣卫一脸不耐烦的模样,想起以往,在金陵的时候,那个衙门敢一直关着大门,谁家敢把他们锦衣卫放在外边挨饿受冻。
李师爷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吏,哪里能反驳,连连点头哈腰,转身快步向着院子里跑去。
“老爷,确实是锦衣卫的人,他们递了行文,要进衙门,我们是……”
来到钱施身旁,躬身做低,小声说道。
只见钱施摇了摇头,冷峻不惊道:“人家行文都送来了,还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呢,你去后边整理一下,备好茶水,我去迎接他们。”
钱施也不犹豫,快速迈步走出衙门院子,当他赶到衙门口时,只见门口站着十数名锦衣卫力士,耸立两旁,马匹被拴在衙门口的拴马石上。
反倒是赵晨,站在大鼓面前,双手拿着两个棒槌,用力敲了敲,这大鼓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中间破开的大口子,向着四周以蜘蛛网的形式,撕裂而去。
破鼓上充满了岁月的痕迹,乃至手中的棒槌,都是黑色的。
钱施刚刚走出衙门,脸色瞬间大变,面带笑容的提着裤腿小跑上前道:“赵大人,您可算来了,下官等您,可是久旱遇甘霖……”
“钱大人,商丘一年赋税是多少米粮?”
赵晨看着面前的破鼓,开口询问道。
钱施在商丘做了数年县令,对这种自己直接管的事情自然是对答如流,毫不迟疑道:“总值七十八万三千石粮,若是年景好,最高可达八十五万石粮。”
“那这么说,商丘还算是一个中上等的县城了,再加把劲,达到一百石米粮,商丘就摸到一等县城的水平了!”
赵晨拍了拍手,大明朝将天下州府郡县划分三等,岁入三十万石以下的为末流县,岁入三十万以上,五十万以下的,三流县。
岁入五十万以上的,一百万以下的,二流县。
商丘一县之地,能达到岁入七十八万石,放眼整个大明境内,这绝对可以算是一个二流县的中上游了。
钱施躬身道:“赵大人言重了,圣君体谅百姓,不愿百姓承担重税,每年的税款也是一减再减,商丘想要到一百万石,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赵大人,咱们衙门里坐着说。外边天寒。”
钱施连忙躬身作揖,要拉着赵晨进衙门。
挣开了他的动作,赵晨摇了摇头道:“圣上确实是体谅百姓的难处,每年赋税也都是一减再减,但朝廷的赋税虽然减了,却不见百姓生活变好,比如这个破鼓,敢问钱大人,这个鼓,能敲响吗?”
手中拿着两个棒槌,用力掷出,正对着破鼓中间的裂口处,两个棒槌直接被丢进了破鼓中。
咚咚~
破鼓中传来两道沉闷的响声。
“这鼓确实是坏了,下官也多次奏请府衙拨款更换,只是上边近年来全心全意治理黄河水患,疏通河床,拓宽河道,余钱不足……”
钱施随口将破鼓的问题抛了出去,那可真是毫不犹豫的丢给了开封府。
“嗯,开封府要治理黄河水患,确实是他们应该做的事情,不过这一个破鼓能值多少钱,我倒是很怀疑,商丘县的百姓,如果想要告官的话,他们是敲鼓呢,还是在门外敲衙门的大门。”
“该不会是用脑袋敲地砖吧!”
赵晨嘴角微微上扬,不置可否的看着钱施道。
“哎哟……”
听到后边,用脑袋敲地砖这话刚一入耳,钱施心头一震,险些闪了腰摔倒,踉踉跄跄的说道:“赵大人,您这可是折煞我,冤枉我了,这种事情怎么能被允许。”
“明天,明天我自掏腰包,把这个破鼓给换了……您看可能满意?”
真的应了那句话叫,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而钱施不是说不出,是他不敢说,难道要和钦差,和锦衣卫说,自己贪污了多少钱?
贪污了多少米粮?
害了多少人?
这些事情一旦说出来,那事情可就不一样了。
嗤笑一声,赵晨道:“是我唐突了,没来过河南,不知道黄河水患一年要消耗多少民力财力,冤枉钱县令了。”
“咱们里边聊吧。”
赵晨扶着险些摔倒的钱县令,二人刚刚上了阶梯,忽然间,恍然大悟般,惊讶道:“本官记着,七品县令,年俸十二两七钱银子外加三十五石米粮。”
“这衙门口的大鼓,一个就要三两八钱银子,钱县令真的有钱更换?”
赵晨神色狐疑的看着钱施,只是这个时候,被赵晨扶着的钱施,心跳开始加速,整个人都跟着不自然了,神情恍惚错愕。
看着赵晨的目光,宛如见了鬼般,如果不是赵晨钦差的身份,他甚至都想赶人送客了。
“节衣缩食,为国为民,都是应该的,应该的……”
钱施苦笑道。
赵晨给身后的锦衣卫的使了个眼色,在钱施的带领下,众人一并进了衙门。
只是还不等他们在衙门坐稳屁股,一名捕快装扮的男子,火急火燎的冲到钱施的身旁,躬身附耳。离得远了些的赵晨,也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双手捂着钱施的耳朵,站在两旁的锦衣卫,连那捕快的唇齿都看不见,更别说读唇语了。
那捕快刚刚说完,钱施瞳孔瞬间放大,回首望了一眼赵晨道:“赵大人,查验官仓的事情,可否晚些……”
“如果钱大人有什么事情要忙,尽管去便是,我在这里看一看商丘的县志,翻一翻往年来商丘纳粮账目便是。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