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禅感到很无奈。
当初遇见的那位花满巷再也见不到了,当真消失在了千年岁月长河中。
现在的花满巷将她现在的状况,全部归罪到了陈禅身上,仿佛她没有一丝一毫的错。
陈禅并不知道在这千年的岁月中,花满巷经历了什么事。
然而,他清楚一点,彼时将此妖族功法传授给她时,陈禅将她今后会遇见的情况没有半点隐瞒的全部说了一遍,其中甚至包括如今遇见的情景,他再问她,你真的选择继续修行吗?陈禅迄今还记得花满巷激动到难以言表的神情,她说她愿意。
陈禅自然知道,修行对于一位普通人代表了多大的吸引力,也明白两种命运的交错,换成大部分人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成为修行者。
可仍然是那句话,此一时彼一时,花满巷经历了修行此功法的苦楚,担心自己再也变不回人族,就将所有的错推到陈禅的身上。
这真的公平吗?
莫非花满巷就没有丁点自己的选择错误?
是不是高估了自己的本心?认为修行不过如此,只要是道行愈来愈高,任何的负面作用她皆能承受的了?!!
眼下看来,花满巷并不能承受,乃至因此心境大乱,修行之路走向了一条出乎意料的岔路。
并不能说她眼下选择的道路就是错的,比陈禅早前为她指明的道路,上限被压的很低就是了。
花满巷冷笑问道:“我现在才明白当初自己的心理,其实我并不讨厌那些为了一己私利而去为非作歹的坏人,我埋怨的实则是为什么我不能放下明显没有丝毫用处却处处困缚自身的道德,不多为自己想想?”
陈禅悠然一叹,显然花满巷彻底走错路了。
这条路并非是修行上错了,且是她的心境在这儿千年的岁月中,彻底的支离破碎,如今已然是扭曲了。
“我身在泉城时,见到你的两位徒弟,十分开心,灵气复苏的大时代居然另有认识的老友活在世上,一定会再次相遇的。”
陈禅微微摇头。
“实在没有想到,我的这位老友苦心积虑的想除掉我。”
花满巷顿时哈哈大笑:“先生啊先生,难道你当真认为是我要除掉你吗?千错万错!就算我想亲手揍一顿先生,出一出心口里的怨气,可我实在是没有那份力量。真正想要除掉先生的是他们!来自洞天福地的练气士!”
四面八方包围陈禅等人的域外修行者,多达十人。
当中最弱的一位都是琉璃境后期的。
最强的距离金丹境初期只差一步之遥。
而花满巷的修为现今再没有半点隐瞒,展现在陈禅的眼中。
说是金丹境初期吧,尚且差一个脚后跟,但凡往前再挪动一下,就完全是金丹境初期的修行者了。
反正比半步金丹厉害的多就是了。
域外身处关外的组织,高手实在是多。
那位修行最高的领头人,陈禅多看了几眼。
虽说境界上不如花满巷,但在战力上,大概可以打一个半的花满巷。
“花满巷,难道你忘了跟我们做了什么交易吗?”
此人问道。
她轻轻的颔首:“稍后我会先上试试先生的底细的,不要着急。”
“不要着急?哼,我们布置下的大阵,每时每刻都要消耗海量的灵石,如何能不着急?”
域外修行者布置的大阵,放在陈禅的眼里,格外不错。
悄无声息静等陈禅等人入阵是一方面,激活大阵后,饶是陈禅都感到了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足够猜测到大阵的威力当真不容小觑。
何况,加上如此之多的当今天底下最为高强境界的一批人,陈禅少不得需要打起十二分精气神。
陈禅注视着那位领头人,问道:“熊罴是你们的妖?”
“哼,什么熊罴?那是我们掌门亲自册封的关外妖王!就算你是什么狗屁的先生,也得对我们的关外妖王放尊重点。”
原来如此。
陈禅自从遇上熊罴,期间发生的所有事,都在域外组织的注视下,他们方才可以从容不迫的布置大阵,慢慢等着陈禅一定会踏入陷阱里。
就像是一位高明的猎手,却伪装成猎物,静等真的猎物出现。
他们认为,自己伪装的非常高明,陈禅是认真对待就能捕获的猎物。
也难怪,终究是出身洞天福地,身份地位高高在上,从没有想过艰辛布置下的陷阱,能不能真的将猎物捉住。
或者说,他们压根就没有捕获像陈禅此等猎物的能力,做下的这一切仅仅是无用功,还消耗了花满巷这样一位关键时刻再出面,甚至可以做到一锤定音的存在。
陈禅失笑:“看来,反倒是我一厢情愿了。”
“倒也没有,先生使得我们了解了真实的修为,但不好意思,先生身处关外,对我们的威胁实在太大了。”
“所谓的京城修行世家我们不放在眼里,貌似很难对付的周玄意只是我们还在布置大局,无暇他顾,且容周玄意放肆的施展拳脚,到了最终周玄意还是得被我们猎杀的。”
“唯独先生是个例外,当我们得知先生一路从泉城,因为黄鸟迫降在津城,后来北出山海关,路过绣城收服了柳临安、柳庆年姐弟,再去往谷城,解决了连我们都感到头疼的鬼都……”
“说句老实话,我们见到先生的武力,是不想招惹的。”
“然而没有办法,先生再往北走,就要遇上我们了,我们布下的棋局是一定不能让先生破坏的,否则,像是泉城他们那些人,好不容易到了收网的时刻,却被先生一网打尽,连谢韬元都遭受了难以想象的重伤,我们不得不请先生离开关外,或者,经此一战,先生因为在古城受的伤并没有康复,恰好被我们斩杀了,那真的是令我们感到欣喜的局面。”
“关外的局势,有没有先生的存在,根本就是两回事。先生插手,对我们来说,再怎样大好的局面都有可能一朝倾覆,没有先生的话,那就真的一拿九稳了。”
领头人说了很多话。
陈禅听的非常认真。
“我倒是想问,关外妖王是你们故意放在那里的棋子吗?”
领头人摇头笑道:“千真万确是先生一头撞上去的,我们知道后,倍感不可思议。”
“没想到人间的老天爷对我们还是不薄的,未曾将我们压制的死死的,还是给我们留下后路的。”
说罢,他道:“花满巷,不要再犹豫不决了,事到如今,你上得上,不上也得上,莫要忘记了,我们之间的交易,你身上的妖性尚未拔除干净,小心三心二意的让我们的掌门没了耐心!!!”
威胁花满巷,按照花满巷成了修行者后的岁月里,谁敢威胁她,真会一怒之下剁碎了喂狗,可惜终究是有求于人。
花满巷往陈禅的方向迈了一步。
也就是这一步。
她瞬间把自己的修为道行提升到巅峰。
看样子,接下来的大战,既分胜负也分生死。
花满巷想再说一些陈禅不仁不义的言语用来壮胆,话到嘴边,回忆想到的,则全是陈禅悉心为她讲解修行上的经文,带着她前往灵气充裕的地方为其护道。
就算是她初次修行,一不小心险些走火入魔,陈禅也是耗费真气将她从走火入魔的悬崖边上生生拉了回来。
如此情谊,花满巷现在为了一己之私和先生刀兵相见,反而是她觉得自己畜生不如。
没办法,仍是那句话,到了现在,她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轮不着花满巷再有其他的选择了。
大阵之力分出了一部分施加到了她身上,短时间内把她的战力推上了金丹境初期。
汹涌澎湃的力量,让她不禁厉声长啸。
她只知道为了布置此处大阵,来自域外的修行者所耗费的灵石、天材地宝简直似流水一般,她看了不要钱一样丢进阵眼的天材地宝,分外眼红。
傅红葵于陈禅身后死死盯着花满巷:“先生,不如让我来教训这吃里扒外的家伙,没想到得了先生的那般好处,甚至先生就是她修行上的领路人,到头来,不禁没有得到半点好处,还被她视为仇寇。”
“如果今后有人也如此对我的话,我一定把她挫骨扬灰、魂飞魄散,实在令人生气。”
柳临安和柳庆年都看到了各自眼里的震惊。
四面八方来围剿陈禅的域外修行者,几近算作倾巢出动。
抛开最顶尖的四人没来,该到的都到了。
尤其是领头人,两姐弟都认识他。
名字叫做王义,关外域外组织的掌门将组织内部大部分是都交给他来处理。
王义算是全才,修行上接近金丹境初期,解决事务的能力上亦是顶尖。
有人偷偷把他比喻成二掌门。
地位比另外四位域外顶尖高手还要高上一筹。
让柳临安和柳庆年感到王义不简单的还有另外一件事。
虽说王义在关外组织内部的地位十分高,然而他从未居功自傲过。
陈禅跟傅红葵笑道:“无妨,小事情而已,你只要活的够久,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遇不上,这也不是我首次遇见了。”
“花满巷有了大阵的加持,你不是她的对手,交给我来吧。”
紧接着问柳庆年:“你认识那个人?”
柳庆年自然知晓陈禅说的是王义,回道:“先生,此人叫做王义,出自福地,修为道行走的是阴柔的路子,为人却是坦坦荡荡,若非立场不同,大家兴许就能成为关系不错的朋友。”
陈禅顿时哂笑:“朋友?不见得。此人貌似圆滑,实际上城府深沉,带人包围我之后,心境波动极大,不知是对我恨之入骨,还是认为已经万无一失,拿下我之后可以再上一个台阶。”
柳临安解释道:“先生,王义此人在关外的域外组织中,身处高位,算是核心高层之一,倘若先生稍后有机会击杀他的话,万望不要心慈手软。”
“嗯,我知道了。”
在场的域外修行者全都在死死盯着陈禅。
陈禅坦然自若。
他又不是被看杀的卫玠,让人盯着看又怎么了。
陈禅甚至希望他们多看几眼,好印象时刻,等会轮到他斩杀他们的时候,他们心底知晓究竟是谁斩杀了他们。
话又说回来。
到了陈禅此般修为道行,已经超出王义之流的想象了。
饶是在谷城一战后,伤势迄今为止没有全部恢复,那也不是王义能够理解的。
到达金丹境初期巅峰,有些大手段,是能用的出来的。
当花满巷多说了一句,请先生小心。
携带半边真气、半边妖气仗剑冲杀过来时。
陈禅看也没看她一眼。
就算加持了大阵的一部分力量,短时间重新拥有了金丹境初期的战力,照样无法和陈禅比肩,乃至连谷城群山的那头城主都比不上。
真以为强行堆上去的战力,就可以当陈禅的一回合之敌?
大错特错。
陈禅回头注视着柳临安,问道:“三昧真火,还在你心里吗?”
其他人不知所谓,柳临安认真颔首:“回先生,在的。”
“那就好。”
陈禅点点头。
瞬间,柳临安就知晓陈禅想用什么大术来对敌了。
三昧真火!!!
此种远古年代曾响彻天上地下的神火,终于完整的以大术的形式,重新在人间展现了。
当看到花满巷和域外组织的修行者站在一起,陈禅就不打算放过她了。
自己亲手做出的错误选择,还是得亲自抹除。
三昧真火犹如一片片火红的云彩,飘向四面八方。
并没有灵气的剧烈颤动。
也没有另外更加让人心神胆寒的气象。
就像是陈禅撒出去了十几片云彩。
做完这一切。
陈禅双手负后。
安静看着接下来的局面。
花满巷心神大震,这个时候,面对着就在身前不远处好似云彩一样的三昧真火,她想再退,已经彻底来不及了。
王义双目圆睁,难以置信的看着发生的一切。
一种发自骨髓里的无力感,使他想掉头就跑。
可惜现在还不能跑。
因为他得确定,陈禅撒出来的“云彩”,毁灭性有多大。
修成三昧真火的大能巨擘真没有几个,饶是王义出身福地,身份地位高高在上,看着陈禅撒出去的三昧真火,也不知这是什么东西。
不过,他清楚一件事。
那就是以陈禅的手段,施展的每一个大术,都得全神贯注、竭尽全力的去对待。
“你们五个,去帮一帮花满巷,这好像是红色云彩的东西,不知跟脚,万一花满巷中招了,你们也
能把她拖回来。”
“是。”
王义看见了五人明显心惊胆颤。
别说是他们了。
就算王义,当看见陈禅顷刻间撒出去了不明所以的云彩,心里面都一阵悸动。
五人催动全身的真气,赶往花满巷身后。
也是在这个时间点。
花满巷对上了这一片好像是云彩的三昧真火。
瞬间。
熊熊大火好像贯通了天上地下。
把花满巷的身影重重淹没在其中。
赶去支援的五人,还没等到花满巷的背后,就被刺痛的火焰灼烧感觉,给逼了回来。
那不仅仅是单纯的皮肤受到灼烧刺痛,而是来自于灵魂深处。
仿佛这火焰能够把他们的三魂七魄给付之一炬。
王义瞠目结舌,无所适从。
根据以前的为人处事风格,碰见情况不明,已经召回众人,原来撤退了。
然而现在不行了。
一方面带来的高手几近倾巢出动。
一方面布置下了大阵使用了极多灵石、天材地宝。
有些天材地宝,即便在域外组织内部都罕见的很。
与此同时。
其他三昧真火,快速行进到大阵阵眼的所在,眨眼间化身成为贯通天上地下的火柱。
好不容易布下的大阵,让陈禅随手破去。
王义只感到全身在不受控制的战栗。
这究竟是多么强大的力量,才能做到如此地步?
另外,这贯通天际的火柱,到底是什么大术???
为什么他的灵魂居然害怕的想永生永世的躲藏起来?!
“走吗?”
有人询问王义。
王义点点头连忙摇头:“再等等,如果花满巷没有从火柱里走出来,我们立即撤退。”
“遵命。”
域外组织的这些人死不得。
剩下还有许多事需要他们去做。
但凡陨落三位以上,就得无比的头疼了。
花满巷在火柱中见到了陈禅的虚影。
陈禅面无表情的看着挣扎的她,轻声说道:“千年之前我行走人间,遇上了你,代替那位为了人间战死的大能巨擘传给你修行功法,你是答应的。”
“我并不知道在这千年的岁月当中,你究竟遇到了什么,或者说自身经历了何等痛苦的事。”
“但有句话我已经不止与你说过多次了。”
“修行了此功法,踏上了修行路,很多东西再也得到不了,就像是从指尖划过的岁月流沙,明明感觉稍稍攥住就能把它们握在掌心,实则,纵然是费尽无数的力气,得不到还是得不到。”
“那次行走天下以后,我依照自己制定的时间,继续闭关养伤,数百年后出关,遇上了一个人,那次我的道心险些崩溃,终究被我死死的按住了。”
“唉,可惜再怎样的努力阻止道心崩溃,其中也产生了影响深远的东西,一直到这个时代我重新行走天下,才知道,原来数百年前的那次行走天下,关于我的大劫就已经出现端倪了。”
“可笑的是,我仍然认为那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红尘争渡。”
朦胧南国烟雨里的她转世成齐红袖,再一次出现在陈禅的身边,就是一场无可争辩的大劫。
看着像是能够圆满数百年前的遗憾,其实陈禅只要走错一步,他艰辛磨砺的道心,瞬间土崩瓦解。
花满巷听着陈禅的言语,表情痛苦的扭在了一起。
她现在才恍然明白,烧灼她的火焰是什么。
千年的时间,她看过数不清的典籍。
当中关于三昧真火的描述,就暗暗契合先生施展的如此大术。
现在的花满巷只听的了陈禅言语,想要说上一句话,痛苦的连张嘴的能力都没了。
一身金丹境初期的战力,犹如陷进了比深渊还要深得泥潭里,千辛万苦的向上攀爬,每每到了即将能够爬出泥潭的时候,再一次的陷进去。
她知道自己的三魂七魄被三昧真火烧灼的正在寸寸瓦解。
无数求饶的话,愣是说不出口,使她愈加的痛苦万分。
神志不清间。
花满巷猛然惊醒。
难怪自己说不出口,先生的本意就是如此。
他一定要杀了自己。
如果让自己继续活下去,就会成为域外组织的一大助力!
她是明白的,遇见先生的时候,先生就站在人族一边。
为了人族,先生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只要杀了她,就可以实实在在的削弱关外的域外组织。
他们谋划的大局就会出现疏漏、破绽。
到时候,先生就可以尽可能的保护关外百姓。
想清楚了这一点。
花满巷再未有求饶的心思。
全力以赴压制着痛苦的感觉,安静等待着自己的末路。
先生,不愧是先生。
一身战力居然到达了如此不可思议的境地。
就算是传说中的三昧真火,先生挥手就能泼洒出去。
自己真的是无知者无畏。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若是提前清楚自己的结局,就应该亲身前往泉城,求先生帮助自己。
纵然是演上一场隔绝千年后重新见面,一片激动的戏码。
以先生的宽宏大量,未尝不愿意装聋作哑。
可惜弄巧成拙。
到头来,连自己的性命都丢了。
十几个呼吸后。
堂堂金丹境初期战力的花满巷被三昧真火烧成了虚无。
陈禅重重叹了口气。
彼时在谷城对决城主时,他也用了三昧真火,城主了解三昧真火的威力,竭尽全力的规避。未曾让陈禅拿三昧真火重创他。
后来将城主逼到穷途的,仍然是陈禅手中的剑,以及掌握五雷。
当然,布置下的大阵,少不了大功。
燃烧花满巷的火柱熄灭。
花满巷喘着粗气回头看了眼王义。
“花满巷没有死,想来陈禅的手段并不怎么厉害。”
王义却是如受惊了的老鼠,大吼一声:“你们快走!我来殿后!!”
“啊?”
“花满巷没死啊!我们为什么要撤退!”
王义急的满头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