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历895年盛夏,京东滨海。
滨海港是个小军港,它原本是北海水师的一处备用军港,拥有几座重要的军事存储仓库,存放着从京畿调拨过来,等待水师运输船中转到帝国各港口要塞的军事物资。附近还有一座北海水师学堂,曙光号和女神号两艘闽河造船厂出品的训练舰常年驻扎这里,负责拱卫这座小军港,也配合水师学堂的学员们进行舰上操练和实习。
如今北海水师编制已经被裁撤,一应配套事务全部停办,所以港湾里冷冷清清,只有侥幸躲过英东战争辽南战事的曙光号训练舰仍系留在码头上,船身随着起伏的海浪轻轻摇曳。
更远处还有一群海军学员在一处浅滩上操练,热闹喧嚣,这个年轻人都是已经改名为皇家少年军校海军分校的学生。
“第三队,出发!”
在沙滩上稍微活动筋骨的一队学员们应声齐刷刷地站了起来,他们穿着制式石青色的窄袖短褂军服,摘掉水师制式的戴圆形无檐小帽仍在薄底战靴旁,或是跳进小艇做人肉压舱石,或是趟着浅滩海水小跑着将小艇往深水区推。
小艇被迎头打过来的浪花冲歪了,的坐在小艇里的学员们急忙拨动船桨调整方向,其他几名船员也迅速跳上小船,挥动粗壮结实的手臂,紧握船桨的握杆,用桨板拨水奋力前行。
木制小艇快速向两百米外的浮动航标驶去。
学员们的教官,前利国海军退役军官康纳就坐在小艇前端,正对着埋头划船的学员,举着铁皮做的扩音喇叭大声吼道:
“你们小队的名字叫什么?”
“我们是废物小队!”
“废物小队的队员是什么?”
“废物小队的队员是废物!”
“你们想当废物吗?”
“我们不想当废物!”
“那你们这些废物还不快点划!”
“一二!一二!一二!”
其实康纳就只会说这几句帝国语,他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激发学员们的潜能。后者在康纳的精神和语言压迫下,大声喊着调子,划动船桨的频率越来越快,终于抵达了浮动航标处。
学员们精疲力竭,纷纷躺倒在小艇上。
“天空啊,是那么的蓝。海水啊,是那么的咸!”
短暂的休息时间,左匡生顶着能够反光的大脑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渍,苦中作乐念起了不着四六的歪诗。
“你他妈啊,别招惹教官!”左匡生还没将歪诗念完就被其他同窗给踹下小艇。
康纳教习抬起手做出下一个指令,学员们乌泱泱的往海水里跳,像下饺子一样。
“你们这些废物给我游回去,要是谁拖后腿,我让他再游一个来回!”身后响起康纳教习那怪异别扭的帝国语。学员们唉声叹气,又拼命的往回游。
路远游的不算快,毕竟他刚刚才找回游泳的身体记忆。这个位面的路远其实是会游泳的,毕竟在海边长大,但是上一世的路远却根本不识水性。到了训练的时候,受到心理影响,路远一到水里就跟秤砣一般往下沉,在海水里泡了四五天,喝了不知道多少口海水才找回身体记忆。
当这个夏天谭青云组织的军校远行结束后,路远回到定海县家里暂短的休整了半个多月。8月中旬,由于军校海军科与陆军科分开训练,而且海军科的开学时间要比陆军科早两周,所以路远独自踏上前往京东海滨的旅程。
海军科第二、第三学年的课程依然十分紧张。
早些年南海水师学堂刚刚创办的时候,蒸汽时代大英的初代海军人摸着石头过河,因为没有教学经验草草设置了三年学制,后来发现培养效果很差,这才将学制改为了五年和七年。
即便是比较短的五年学制,海军学员们也要接受两年半的理论学习,半年的火炮、枪械击发和鱼雷、水雷操控实习,最后是两年的训练舰实习。值得一提的是训练舰实习,海军部明确要求实习学员必须随船至南方一带,周历海岛,考究风涛沙线,熟悉各处水文环境。
由于老佛爷给少年军校学制定的就是三年,而且海军科这批学员是在全国所有水师学堂都停办的前提下,海军部近期唯一能够得到的人才种子,所以海军部的大佬和学校的教习们只好在老佛爷划定的范围内闪转腾挪,将五年制重新压缩到三年。由此带来的课程紧张程度可想而知。
根据课程安排,第二学年海军科学员在学习海军基础理论课程的同时还要熟悉上舰,但是理论课教习纷纷表示没有办法继续压缩课程,只好提前开学。
这两周课程的主要任务就是熟悉舰上生活,听起来很简单,实际上丧心病狂的分校教习们一口气安排了熟悉水性、小船操使、帆缆使用、舰上勤务这四大项目,而这些原本需要一个月才能学完。
路远今天练习的就是熟悉水性和小船操使。因为有两名皇族学员熬不住自动退学,如今海军科只有四十八个人,正好可以按照每十二人一队组成四队。这四个小队轮流将小艇划到两百米外的浮动航标处,然后重新游回海岸。下一队学员则反过来游到浮动航标处,从水里登船再划回来,如此反复。
就算在游泳池,一口气游个两百米也要耗费不少力气,更别说这是在海上。游了好一阵子后,路远抬头发现海岸线就在眼前,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快要落到最后,他然后咬牙折腾了几下,双手终于可以摸到海底的沙子,这才站了起来,蹚着海水大步向前扑倒在沙滩上。
“叶宝琦,咱们小艇训练还剩几组?”路远推了推同样倒在沙滩上的同窗胳膊问道。
“今天就剩一组了。另外路大佬,我叫夏三兴,不叫叶宝琦……”同窗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艰难的回答路远的问题。
“哦,那你是叶宝琦吧,小艇训练完了是啥?”路远扭头朝另一边的同窗问道。
“我也不是叶宝琦,名字就不提了,你肯定也记不住。后面应该是勤务训练,早上苗启坤偷看了康纳教习的训练计划,今天的舰上勤务就是冲洗甲板……”
路远痛苦的抱住头,也不知道是痛苦自己的脸盲症还是痛苦后面的科目。
结束熟悉水性和小船操使训练后,康纳教习让路远点名收队,学员们排成两列纵队朝码头那边走去,后面的舰上勤务训练就要在码头旁的曙光号上进行。
虽然曙光号只是一艘训练舰,但是在一片波光之中,走过栈桥站在这艘七十多米长的军舰面前,高大威严感仍扑面而来。
曙光号训练舰舰首水下线型较为笔直,至船底部分突然内收。其干舷并不高,不过由于处于轻载状态下,仍需要借助舷梯才能登上去。平直的露天甲板上依次伫立着简陋的飞桥,主桅杆、烟囱和后桅杆,另外还有一些舱房。
飞桥前方的露天甲板、舯部甲板的两舷和舰尾露天甲板上乱七八糟的堆砌了用于后续火炮击发训练的149.5毫米口径的前膛主炮(80磅炮),76毫米口径的副炮(12磅炮),还有87毫米口径的舢板火炮以及机关,还有鱼雷操练的鱼雷发射管。另外舰尾还有两处空荡的挂架,因为海军科需要训练小船操使,原本吊放在那里的小艇被挪到海湾浅滩那边去了。
曙光号训练舰是一艘十多年的老船了,它的服役生涯颇有些传奇色彩。
曙光号由闽河造船厂建造,是一艘铁胁(龙骨)双层木壳船,采用铁钉连接捻缝工艺制造,排水量1300多吨。这艘船是按照兵商两用的标准建造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海军部一直将它当做武装运船来使用。北海水师成军后,因为缺乏训练舰,所以曙光号被调往北海水师改装成了专门用于炮位击发和鱼雷操控的训练舰。
英东战争时期,由于曙光号火力和防护力均比较贫弱,航速较慢,所以未参与海上决战,辽南战役时也因为不在辽南军港而躲过战损或者坐沉的结局。英东战争战后谈判期间,曙光号训练舰在时任管带萨镇冰带领下,前往东岸人控制的辽南港去接自杀殉国的水师统领、无畏号、君权号等舰官兵的灵柩回京畿。
可以说曙光号训练舰是北海水师最后的一艘军舰,也是一个见证了帝国海军屈辱以及海军人刚烈的老兵!
战后朝廷裁撤北海水师编制,直接将曙光号船除籍。后期又因为少年军校海军分校办学需要重新入籍,成为海军科学员的训练舰。
根据帝国海军重建法案,海军部将从南方的郡办水师中抽调四艘与曙光号同级的铁胁双层木壳兵船支援北方,预计在新历895年年底到896年陆续到位。另外英东战争期间紧急从利国和普国订购的两艘驱逐舰飞霆号和飞鹰号同样在新历895年冬天才能交付海军部。
诡异的情况出现了,如今的大英北方海疆无一兵一船,如果真的有事发生,或许只能依靠这艘军校所属的训练舰。
而驾驭这艘训练舰的,只有军校教习、少量留守练勇和水手和四十八名还在熟悉舰上生活的海军学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