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地休息了半个多时辰,谷雨一把抓住陈无双肩头御剑腾空而起,随便找了个方向风驰电掣般远远飞去近四十里,才在附近找到一个小镇子,寻了个僻静处落下身来。
“我真气尚未恢复,万一再遇上危险自身难保,不如在这镇子上修整两日。”谷雨平淡的说着,语气里却有一丝歉意。
陈无双无神的眼珠微动了动,笑道:“谷雨啊,要论社会经验,你可有些不够看。”
谷雨没听懂他所说的社会经验是什么意思,好奇道:“哦?公子是说···”
“最好的伪装就是招摇过市,懂吗?拿银子来!”陈无双笑着伸出手,金银之物好是好的,可揣在身上太过累赘,鼓鼓囊囊也影响风度,所以都放在谷雨随身的储物香囊中。
谷雨疑惑地摸出一锭金子交给他,随后就见自家主子喜笑颜开,循着人声鼎沸的地方走去。
不多时,就明白了他想干什么。因为···公子正在跟客栈伙计讨价还价,要买人家的马车。
谷雨皱皱眉,刚要上前阻止,陈无双却已经与客栈达成交易,把金锭塞进满脸堆笑的伙计怀里,纵身跳上马车,招手叫她过去。
“公子,楼主交代···”
“别提楼主了,那不是什么好词。现在你真气有损,躲着不是办法,不如大大方方赶着马车往南慢慢走,收敛些气机反而不易被人怀疑。”陈无双振振有词道。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快些上来,公子爷不会赶车。”陈无双一头钻进车厢里,翘起二郎腿道:“我这不还背着铁箱子吗,不算偷懒。就两天,等你恢复了我就下车走路,耽误不了修行。“
谷雨无奈,原来所谓最好的伪装就是招摇过市,是这么个意思。那社会经验又是什么学问?似乎自家这位主子颇有造诣的样子。
侍女想得周全,不知从何处拿了个白纱蒙住半张脸,收敛起浑身气机,驾着这辆比市价贵了起码两倍的马车穿过镇子,寻南而去。
陈无双悠然自得地歪坐在车厢里,有一搭没一搭的问道:“谷雨啊,你在二十四剑侍里修为排名很靠前?”
“十名开外。”
“哦?那你为什么叫谷雨?我记得二十四节气里,谷雨应该是第六个吧?”陈无双好奇道。司天监二十四剑侍的存在不是秘密,他一直都以为排名顺序是按修为境界高低而定的。
“因为上一个谷雨死了。”说起那个曾经叫这个名字的人,谷雨有些漫不经心,语气中无悲无喜。
“死了?怎么死的?”司天监门下的剑侍,是人人都杀得了的?
“死在南疆十万大山,尸骨无存。”
这句话引起了陈无双极大的兴趣,传闻云州剑山之南,就是穷山恶水的南疆十万大山,自古无数凶兽盘踞,世人谈之色变。要不是剑山特殊,如同大周屏障一般将其阻隔在外,恐怕这个世界就会变成另外一个样子了。
越秀剑阁千余年间广收门徒,图的就是为人间守住最后一道防线,不容妖魔入侵中土北上一步。因此,越秀剑阁历代掌门是除司天监陈伯庸之外的,大周国朝唯一一位世袭罔替的公爵,靖南公。
“南疆···真的有凶兽盘踞?”陈无双追问道,看来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是太少了,久居京城,连自己师父在内,坏人都没见过多少。
“不知道,我没去过。”谷雨盘坐在车前,静静修炼恢复真气。
公子爷猛然意识到一个重要问题,不敢置信的问道:“你···该不会也是头一次出京吧?”
“嗯。”侍女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字来算是回答。
谁还有心在乎她敷衍的态度,这简单的一个字,几乎击溃了心中最后一丝希望,合着两人上路,一对睁眼瞎。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远在京城朝天殿的当朝皇帝,正为他的事犹豫不定。
朝天殿是大周天子平时召重臣私下议事的偏殿,极为清静。陈伯庸面容恭谨地坐在锦凳上低垂着头,耳听得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用修长的手指轻轻点着身前八尺余长的千年檀木案子,一下一下,清晰而稳定。
即位二十三年来,这位年纪不过四十余岁的天下之主李燕南已经双鬓花白,面上带着几分憔悴,薄薄的双唇紧抿着,眉头微微皱起。
“爱卿,这等大事交给无双,是不是儿戏了些?”
陈伯庸清了清嗓子,洒然笑道:“陛下,关心则乱。臣弟仲平···其余不谈,卜算之术称得上是首屈一指,他曾言天下气运、大周兴衰只系在无双一人身上,微臣是信得过的。”
身穿明黄龙袍的皇帝抬手撑着前额揉了揉太阳穴,躬身站在一旁的老太监立刻端起参茶双手奉上前去:“陛下保重龙体。”
接过来浅浅尝了一口,随手就放在一边。按照太医令楚鹤卿的方子泡的参茶极苦涩,难以下咽。“爱卿啊,近些年···朕自知气运衰弱,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长长叹了口气,皇帝脸上竟有了些凄楚神色,“这一千余年国祚,莫非祖宗基业真要守不住了吗?”
老太监吓得忙跪伏在地连连磕头,口中不停道:“大周基业万年,基业万年啊···”
陈伯庸站起身来,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开口道:“陛下不可妄自菲薄。如今虽然乱世征兆初显,毕竟还没生出动荡祸乱,若是及时补救,微臣还有五分把握。”
皇帝
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当年国朝初立时,我陈家先祖奉太祖旨意设立司天监,将一十四件异宝分藏于天下各处,布下大阵镇压大周气运,这才把疆域划为十四州而治。陛下知道的,那周天星盘一直就在观星楼中,多年前大阵就年久力衰、难以为继,异宝恐怕会纷纷出世···”
陈伯庸掂量着语气,继续说道:“大阵破了,再布下就是。微臣所担心的,是这一十四件异宝除了镇压气运之外,还有更重要的用途。”
端坐在龙椅上的皇帝身体猛然前倾,一向自负城府极深的他,表情上带了几分慎重和惶恐,颤声问道:“爱卿,你是说···”
陈伯庸轻轻颔首,神色郑重道:“微臣斗胆说句不敬的话。若非两百年前,剑仙逢春公一柄焦骨牡丹力挽狂澜,单凭司天监绝对撑不到现在。那第一件异宝,就在当时已经现了世,司天监培养的二十四剑侍正是为此。”
皇帝沉默下来,罕见地怔怔出神,喉结动了两动却一个字没说出口。
跪伏在地的老太监抬头瞧了眼服侍多年的天子,转而问道:“老公爷,司天监珍藏无数,那十四件异宝就不能另寻代替吗?”
陈伯庸幽幽叹道:“若能替代,何至于此?此去云州,无双那孩子担负着极大风险,微臣但凡有旁的法子,也不舍让他轻易涉险。可···陛下应该已经知道,雍州那边已经有了些异常动静···”
皇帝回过神来,低下头。
面前的千年檀木长案上,自己手指轻点的地方摆着一道奏折,落款处正是雍州都督、安北侯谢逸尘,字字苍劲有力、入木三分。
“宣朕旨意,司天监陈无双,少年聪慧、勤勉恭谨,甚得朕心。赐爵···越秀县子,允宫中骑马、带刀上殿。”一句话似乎用尽了浑身力气,皇帝重重斜倚在宽大的盘龙扶手上,微微合上双眼,疲惫地挥手让陈伯庸退下。
“微臣告退,陛下保重龙体。”陈伯庸弓着身子退出殿外。
帝王心术难测,陈无双隐秘出京的事,司天监上下压根没想能瞒过这位手下密探无数的九五之尊,只是没想到,连少年最终的目的地都被打探得一清二楚。
剑山,就在云州越秀剑阁。封爵越秀县子,敲打之意明显重于恩赏,一来是暗示司天监的动作尽在皇权掌控,至于其二,恐怕也是对那位世袭靖南公的越秀剑阁掌门表露轻微不满。
把新晋子爵的封地,设在靖南公爷卧榻之侧,陈无双此行的难度无疑又增加了几成。这种事,就算司天监地位超然,也无计可施。
陈伯庸出了朝天殿,身形一晃,再出现时已经在身处观星楼七层。透过窗口遥遥望向北面,“也不知道立春有了几分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