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带走一只粗瓷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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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升是昼,日落是夜,世上其实无聊透顶。

阴山一脉传人能施法在修士体内经脉布阵的手段听着就离奇,而且那瘸腿术士生怕陈无双会因他行事不成而动怒起杀心,所以很聪明地提前把丑话说在前面,明明在见到司天监陈家代代相传的周天星盘之后心中有六七成把握,嘴上却只肯说是四五成。

有这句先明后不争的话垫在前面,真做成了,自然是他本事不凡且尽心竭力,可以凭功邀赏;做不成的话,能一言定他生死的观星楼主也不好怪罪,评心而论,相比背负着造反谋逆之名的谢逸尘,瘸腿术士当然更愿意被名声正统的司天监收归门下。

但他心里有些不安,拿不准陈无双是不是卸磨杀驴的人。

照瘸腿术士的说辞,修士体内的经脉错综复杂,稍有不慎就是两者俱伤的结局,所以他施法的过程中要把心神不遗余力全部沉浸其中,不光周边要有人始终全神贯注地从旁护法,而且整座宅院的外围最好也让人守着,一切闲杂人等不得靠近方圆十丈之内,小心驶得万年船。

向来玩世不恭的常半仙这一次尤为慎重,瘸腿修士要求身旁有人护法正中他下怀,于是交代沈辞云、墨莉、小满三人陪在房间里寸步不离,西河派掌教带着苏慕仙那头凶兽黑虎端坐在房顶上总览全局,房前是常半仙跟许家小侯爷席地而坐,屋后则安排了孤舟岛另外两名三境剑修安静守着。

按照邋遢老头的周全布置,贺安澜、陈无双、许悠、马三爷分别在宅院外面十丈之内,驻守东南西北四方,这样的部署连远远在外围四处探查可疑动静的慕容百胜都赞叹不已,那看起来不着调的邋遢老头说是卦师,行事倒暗合兵法。

本来杨柳城这种穷僻所在,就没有几个像样的修士能值得众人如此慎重,但那位天策大将军郭奉平的突然出现,让常半仙半点都不敢掉以轻心,他有一段思之悲痛的陈年旧事压在心里几十年,最不愿意见有情人生离死别的凄楚。

且就信了白马禅寺那些秃驴一回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陈无双独自坐在宅院东侧一处稍微比周围高些的屋顶上,焦骨牡丹横于膝间,幽幽反射着朦胧而清冷的月光。

剑脊上那道贯穿通体的黑线,中正而直。

院子里,常半仙左手持诀,右手当空一扬,六枚泛着淡淡微光的承天通宝绕着彩衣等人所在的那间房屋排列成一个巨大圆圈,铜钱刚一落地,那间房屋周围就如同多了一层若有若无的屏障,连陈无双引以为傲的神识,都再察觉不到里面有半点修士气息逸散。

凶兽毕竟还是兽类之属,黑虎疑惑地抬起头俯视四周,而后在老道士徐守一的轻声安抚下,重新趴在屋顶上呼吸匀称。

兴许是靠近荒凉大漠的缘故,杨柳城的星光似乎要比京都城亮了几分。

年轻观星楼主仰头面向星河灿烂,那是不知道多少烂漫孩童举着灯笼嬉笑行走。

“要找我喝酒?”

悄然如鬼魅一般出现在房顶上的厉掌柜点点头,身为五境十品的修士,他刻意掩藏气息接近陈无双的话,哪怕是相隔不远的贺安澜都难以察觉,他怀里抱着个五斤重的酒坛,另一只手里拿着两只不值钱的粗瓷大碗。

其中一只的碗沿上,有个绿豆大小的缺口。

厉远静静站了几息,想要解释什么而又觉得不屑于多说废话,轻声道:“谢萧萧就在吕大河的铁匠铺子里,老夫知道,大将军不知道。”

仰着头的陈无双撇嘴笑出声来,没有卷起沙尘的夜风温柔拂过鬓间,驴头不对马嘴道:“要喝酒就坐下,好歹是堂堂五境高人,就这么站在我身边,让旁人看见还以为厉掌柜是公子爷的下人,不瞒你说,尽管我很想这么做,可现在的司天监呐,还真用不起十品境界的扈从。”

厉原叹了口气,眯着眼睛看向十余丈外那栋房顶上趴着不动的凶兽黑虎,屈膝坐在屋脊上,摆下那两只大碗,拍开酒坛泥封,一一斟满,自己端起那只有缺口的大碗,声音很轻,“要说谈心,老夫实在不信世上真有忘年交这个说法,要说贪心,老夫也不觉得司天监就一定比先父留下的客栈好。”

陈无双坐直身子,端起酒碗,不用放在鼻子底下闻,单凭浓郁至极的酒香气,就知道厉掌柜带来的这一坛是窖藏的铁榔头。

烈酒陈年,最是醉人。

月光下身影显得有些萧索的十品刀修轻轻跟陈无双捧了一下碗沿,没有故作豪迈地一饮而尽,而是浅浅呷了一口。

有时候,人的身份就像是一丛架在身子底下的篝火,朝堂上穿紫显贵、江湖中声名远扬,那些人过得未必就比一个寻常客栈掌柜舒心,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得自矜自重,思前想后,好像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

所以,若是不借着喝酒,厉掌柜很是难以启齿。

“老夫是个念旧的人,一套衣裳要穿五六年才扔,一只缺了口的粗瓷碗要等碎了才不用。”

陈无双嗤笑一声,打趣道:“说真的,公子爷在京都城见过不少吃饱上顿没下顿的穷酸读书人,但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能把穷困潦倒,说得像你一样别致脱俗。有好酒有月色,也算天时地利人和,接下来厉掌柜是不是要乘着兴致作诗一首?是七律还是五言绝句?我倒觉得啊,还是长短句有意境。”

厉原一本正经地摇摇头,遗憾道:“厉某是看过几本书,可惜做学问远比修刀来得难,诗词是做不成了,也就仗着那柄沉于井底多年的长刀,杀人的本事还算凑合。”

陈无双挑了挑眉。

骤雨庄上,这位客栈掌柜以一敌四仍能稳稳站于上风,起手一刀将四境修为的双剑修士劈成气机断续的重伤,这等本事在他口中竟然只是一个“还算凑合”?

十品刀修脸上显然没有任何故作谦虚等着人夸赞的神情,继续道:“大将军这次来杨柳城,见你是临时起意。他了解我念旧重情的性子,是想用叙旧的方式劝说我重归他麾下效命,不是在你面前虚言夸大,江湖中都说论及杀伐手段刀修要胜于剑修,厉某自信,一人就能挡住一万边军,当然,宁死不退的拨云营不在此列。”

年轻观星楼主点点头,问道:“你答应了?”

“没有。”

陈无双稍显诧异,再问道:“为何不答应?”

厉掌柜低低叹息一声,“老夫若是想要靠功勋在朝堂上争一个官衔,早在二十余年前大将军卸任雍州都督时,就能去京都任个正四品的武职,混到现在,兴许能做一任兵部侍郎。再者,杀人跟杀妖族是两回事,漠北那些人人得而诛之的杂碎死不足惜,但谢逸尘麾下也是咱们大周的男儿,同室操戈,何异于骨肉相残?”

陈无双嗯了一声,轻笑道:“躲得过初一,你也躲不过十五。郭奉平既然知道你是军伍中难得的真正万人敌,想必过不了多久还会来,官场上混迹的人啊,公子爷比你了解,就是用水磨工夫,他也总有磨得你答应的时候。”

厉原深以为然,苦笑道:“这身还有些用处的本事,就此苍老埋没在杨柳城委实可惜,老夫来找你之前喝了一壶玉庭春,想了半个多时辰,打算跟你喝完这坛酒,明日一早就动身去云州天南,找陈仲平打一场分个高下,然后就留在南疆不回来了。早年抵御妖族也好,往后阻挡凶兽也罢,都算不辜负世间生我养我,是不是?”

陈无双没想到他会有这种想法,讶然道:“不回来了?”

这位掩藏修为在不起眼的客栈里沉寂小半生的刀修一口喝尽碗中酒,抹了抹嘴,“不回来了。跟你相识一场,总说是跟你师父平辈论交的人物,可到现在也没有个像样的见面礼送你,那柄井底之刀,老夫还要留着用,这身本事传给你也不合适,就把那间客栈送给你吧,不值多少钱,别嫌弃。”

年轻观星楼主尴尬笑了一声,“你送我一处安身之所,晚辈不说受之有愧吧,也确实没有什么东西可回礼,而且还得有件事托付给你,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厉掌柜再次斟满酒碗,摆摆手道:“观星楼主肯赏脸陪我喝一场酒,就是回礼了。本来答应是要护你一个月周全的,老夫不得已只好食言,当然,这其中也有另外一个原因,厉某既然不愿投身大将军麾下为他所用,再帮你去井水城斩杀谢逸尘的话,这就说不过去了,那就索性躲开凉州这是非之地,两不相帮吧。你有什么事情要托付,先说出来听听,不太让我为难的话,答应你就是。”

以陈无双心思之聪慧,自然能猜到厉掌柜急着动身南下云州的原因,可猜到是一回事,听他如此坦荡地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了,不由对他产生一股敬意,直言道:“无双所托绝不会让前辈为难,我很久没有见过我师父他老人家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啊,劳烦前辈去的时候,带上几坛上好的铁榔头,我师父好酒,眼下在凉州也就只能拿这个权当孝敬。再就是还有一句话,请前辈代为转告。”

这位有生之年不打算再回杨柳城的五境刀修没有拒绝,温声道:“好,老夫一定把话带到。”

年轻观星楼主喉结滚了两滚,似乎接下来的话很难轻松说出口。

喝下一碗铁榔头,紧接着提起酒坛再斟满,散在粗瓷大碗外面的酒液顺着鳞次栉比的倾斜瓦片缓缓流下,很像是寂寂无声的一行泪痕,没用多久就被风干,再看不出存在过的痕迹。

江湖啊,好像从来就容不得男儿流泪,容不得绝世剑仙垂垂老去。

“多说无益,就一句话。如果公子爷时运不济含恨井水城,让我师父···另收许家小侯爷为徒吧。”

厉掌柜先是满脸诧异,半晌才郑重点了点头,隐约间觉得不远处那头让他颇为忌惮的凶兽黑虎身下的房间里,似乎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淡淡萦绕,浩大但却空灵。

长长叹一口气,会觉得心里舒服一些。

这位举世罕见的十品刀修站起身来,轻轻道了声保重,一步跨出,身形就此融入空旷深夜。

一坛还剩多半的窖藏铁榔头留给了陈无双,他仅带走了那只有缺口的粗瓷大碗。

陈无双会心一笑,轻声自言自语道:“太念旧的人啊,总是过得比薄情寡义的王八蛋辛苦些。可要是没了这些过得辛苦的人,江湖也就没什么可值得留恋的了。你送我一句保重,我还差一句一路顺风没有说出口呐···那就,祝厉前辈别在那不靠谱的老头长剑底下输的太惨吧。”

不远处,盘腿坐在屋顶上的老道士徐守一霍然睁开双眼。

那头凶兽黑虎显然也觉察到什么,四肢缓缓撑起丈余长的雄壮身躯,口中嗬嗬有声。

随后,一股陈无双很是熟稔的玄妙气息,摧枯拉朽般冲破常半仙用六枚开国铜钱布下的阵法,轰然外散,却转瞬即逝。

年轻观星楼主脸色微变,那是玄之又玄的气运之力。

正当他皱眉怀疑那施法的阴山一脉传人失了手的时候,却听见院子里邋遢老头压抑着声音,很是惊喜道:“成了!”

陈无双收起那坛没喝完的铁榔头,以及厉掌柜留下的另一只粗瓷大碗,脚尖轻轻在屋脊上一点,身形潇洒,飘落到常半仙身侧,深吸一口气,“阴山一脉,究竟是什么来头?”

吱呀一声。

俏脸含笑的墨莉率先推门走出来,看了眼月下丰神如玉的观星楼主,“成了。”

随后走出门的彩衣脸色如常,不见有何明显变化,倒是青衫少年满头大汗,显然一颗心悬在半空直至此时才落下。

常半仙抽了抽鼻子,一把扯住陈无双手臂往院子僻静角落里走去,嘴里骂骂咧咧道:“那姓厉的破落户有好酒不舍得拿出来孝敬老夫也就罢了,你这混账怎地也这般不晓事?这酒香气,一定得是窖藏十年往上的铁榔头,老夫辛辛苦苦跑到凉州来帮你,险些这把老骨头都保不住,你要是抠抠搜搜藏私,别怪老夫翻脸!”

邋遢老头闲着的那只手在虚空中胡乱抓了几把,院子里就见几道稍显暗淡的流光飞来,在他停住脚步的同时,六枚铜钱哗啦散落于两人身前。

然后常半仙松开拽着他的手,神神秘秘竖起一根食指挡在嘴唇前,示意陈无双先不要出声。

这位十一品卦师蹲下身,没有急着把他视若珍宝的承天通宝拾起来,而是低下头一一去看那六枚铜钱的正反,口中不停碎碎有词,含含糊糊,陈无双一个字都没听清楚。

约莫十息,邋遢老头将白底蟒袍宽大衣袖从地面上一拂而过,再不见铜钱踪影,长出口气道:“你不必管他阴山一脉是什么来头,有老夫···和西河派那老牛鼻子在,他就只能死心塌地为你所用,多个帮手还能是坏事?”

陈无双现在已经不关心那瘸腿修士的事情,取出那坛铁榔头递给常半仙,问道:“看来,你刚才起的那一卦,卦象不错?”

常半仙连忙把酒坛接在怀里,迅速扫了眼周围,见没人跟过来,这才放心低头深深嗅了一口,感慨道:“当年老夫在凉州武威将军府上,常喝的就是这种酒,可惜你这坛不是用井水城那口最深的古井里清冽甘甜的水酿出来,多少有些差强人意。”

陈无双阴阳怪气哼了声,作势伸手要把酒坛夺回来,“要饭的还嫌弃干粮馊!”

邋遢老头瞬间就把那坛酒收回储物法宝,怒目而视道:“你个忘恩负义的兔崽子给老夫说清楚,谁他娘是要饭的?你见过有穿着团龙蟒袍要饭的?”

陈无双撸起袖子,冷笑道:“我见过有穿着团龙蟒袍挨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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