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长时间的心理建设, 夕晴对于《暮雪初凉》的拍摄已经有了一定的心得,拍起来也顺手, 御景久信虽然不是敦贺莲那种“一条过”的凶残状态,但也算功底深厚, 进度上比预计还快了不少。
敦贺莲的电影,也快要结束了。
他平常都是以该隐希尔的身份活动,头发就染回了金色,摘掉了美瞳露出天生的蓝眼睛,只有以“敦贺莲”的身份工作时,才戴上褐色的假发装扮回来,这样交替的两种生活, 倒也如鱼得水, 前段时间收到的快递,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再也没有了后续。
不知道敦贺莲从哪里得知了夕晴正在拍摄的《暮雪初凉》的剧情,联系前后发生的事情, 很容易就猜到她那段时间情绪不好是为了什么, 这几天倒是有了时间就会打来电话聊聊天,用意不可谓不体贴。
《最后的嫁衣》停机许久,终于逼近了伊达导演给出的最后期限,自从在《dark moon》中突破了感情戏的门坎,敦贺莲信心大增,对于伊达大尊所说的“达不到要求就换角”的话也并没有感到太大压力,而夕晴一方面承受着《暮雪初凉》剧情的压抑感, 另一方面又记挂父亲的身体,就算敦贺莲时不时打电话陪她聊天解闷开导她,也眼见着焦虑起来。
到了她这个份上,能否成功完成工作已经无关生计,只与尊严有关了。
她的反常终于还是被宝田社长觉察到了。
作为将夕晴一手带入这个圈子的“伯乐”,宝田罗利虽然绝大部分时间看上去不靠谱,但无可否认,这个操控了日本娱乐界最大事务所的男人心思缜密,观察入微,对于手下的艺人十分护短,就连频频惹麻烦不服管教的松内琉璃子都能得到万全的保护,更不要说事业顺利叫人非常省心的夕晴了。
深知她的过去,宝田多少能够猜出来一部分夕晴焦躁的原因。
事实上,《暮雪初凉》这部戏,正是在宝田的建议下,朝仓才为夕晴接下的。
在对待自己的两位“台柱”的态度上,宝田罗利秉持了不同的宗旨。
《dark moon》之前,宝田是反对敦贺莲演感情戏的,他深知他的弱点,也不急于让他改正,因为他知道,敦贺莲的短板源自于他从根本上就不会爱。
同样,夕晴也不擅长感情戏,但宝田却一直非常积极地主张她尝试这方面的剧本,只是一直被夕晴拒绝了而已。因为双方都明白,与敦贺莲的“不会”不同,夕晴在感情戏上的弱点,源自于“不敢”。
而宝田并不希望夕晴选择逃避。
应邀到宝田家里做客,对于夕晴而言还算是件新鲜事,之前虽然也来过几次,但每次都是行色匆匆,略坐一坐就离开,这次宝田特意说明要她一个人来“放松放松”,让夕晴心里难免泛上狐疑。
这样的节骨眼儿,她不知道宝田从哪里看出自己还有闲工夫“放松”。
社长的小孙女玛利亚素来喜欢黏着敦贺莲,对于夕晴虽然不像对敦贺莲那么依赖,但也是喜欢这个说话和气的姐姐的,见夕晴来做客,腻着她说了很多话才被社长打发走,夕晴脸上的笑容早就已经快僵掉了。
她非常不擅长应付小孩子。
“就这点来说,你和京子还真是两种人啊。”把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宝田社长不知是有意无意地发出了这样一声感叹。
“我对小孩本来就是面子功夫,您又不是不知道。”夕晴倒也不隐瞒自己的苦手,“玛利亚要不是您的孙女,我恐怕连这点耐心都没有呢。”
“你都是成年人了,和小孩子有什么好计较的?年纪小不懂事嘛。”社长挥了挥手,劝说夕晴,“你这样当心以后不讨婆家喜欢。”
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上下打量了社长一番,夕晴在确定了自己不是幻听之后颇有些好笑地开口:“社长,您是生活在哪个年代的老古董?‘不讨婆家喜欢’这种话都说得出来!您哪只眼睛看见我像个想要结婚的人?再说,我可是公众人物,谈恋爱还得低调点呢,早早结婚对我有什么好处?”
夕晴话音刚落,宝田就非常戏剧性地流下了宽面条泪。他无视夕晴抽搐的嘴角和额角不断跳动的青筋,声泪俱下地哭诉着自己手下的艺人怎么能如此没有“爱”,做作的表现让夕晴终于忍无可忍。
“社长,有话直说好吗?这样做作,我都替你累。”她嫌弃地撇撇嘴,丝毫不配合社长的作态。
“我还以为同莲交往之后,你的性格会变得稍微和软一点。”他收敛了笑意,显得一本正经,夕晴却显得非常无辜。
“对外宣布我们交往可是社长你的主意,现在怎么还说这样的话?”她的语气充满不解,眼神清澈得让宝田突然对敦贺莲产生了深深的同情。
敢情这位到现在都仍然认为两人的交往只是避人耳目的手段吗?究竟是迟钝到什么地步!连一贯“爱无能”的男方都开窍会演感情戏了,眼前这位小姐居然还气定神闲说这样的话。
突然觉得京子“love me部一号部员”的头衔十分值得商榷。
嘴角抽了半天,看敦贺莲好戏的愿望还是压过了宝田做媒的渴望,他在心里偷笑了一会儿,决定不向夕晴点明敦贺莲的心思,也只有在八卦完之后,他才有闲心办正事。
“莲扮演bj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收了笑,宝田的态度变得严肃起来,“你认为这份工作怎么样?”
对于敦贺莲的了解,宝田罗利只可能比夕晴多,所以对于这个问题,夕晴并没有回答,她看了宝田一眼,目光有些疑惑,半晌,才勉强答了一句。
“虽然我不知道您打什么主意,但现在的他,恐怕还不能完全控制自己,您不是也知道这个才安排京子跟着的吗?现在来问我是什么意思?”
“这是莲自己接下来的工作。”宝田舒服地靠在沙发上,睨了夕晴一眼,“他没告诉你?”
有几丝熟悉的不适感又从心底泛了上来,夕晴的表情僵了一秒,抬眼观察着宝田的表情,心里拿不准那句“他没告诉你”是出于有意还是无意。
他们又不是真的在交往,敦贺莲的事也没必要全都告诉她,但是这么想着的同时,夕晴却觉得有一股浓浓的不快浮上来。
她从来没看透过敦贺莲,而且现在,似乎更加看不透了。
“这个不重要吧?”心里虽然想了不少事情,但夕晴的反应却很快,几乎是在宝田反问之后立刻就回答了这样一句。她是演员,极擅长控制情绪,若非宝田一直关注着她,说不定也被她骗了过去。
无良的社长就在心里偷笑起来。
“今天爸爸我心情好,乖女儿跟爸爸探班去。”转眼就又进入了自我世界的社长已经让夕晴懒得吐槽了,但是看着手舞足蹈背后朵朵开花的宝田,夕晴还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谁是你女儿啊!”她毫不顾忌形象地翻了个白眼。
虽然宝田说要探班,可是以这个人一贯的夸张作风,竟然也只是轻车简从,没有换奇装异服,也没有大批随从跟着,到了摄影棚附近,甚至都没有下车,只是笑眯眯看着夕晴,用眼神示意她可以过去了。
用膝盖想都知道,敦贺莲以该隐希尔的名义活动,在电影拍摄现场除了导演,没人知道他的身份,如果宝田无缘无故就出现在片场,怎么说都有些突兀。
也好在夕晴早就想到这一点,加上她出行一贯低调,早早就换了装变了脸,只是临到头见宝田真的涮了她一把,仍然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说什么“一起探班”,这明显是让她一个人去围观好吗?社长还能不能做点靠谱的事情了?
夕晴毫不犹豫给了宝田一个巨大的鄙视眼神。
就算再清净的电影拍摄现场,也总有些探班的记者和附近的群众围观,装扮成普通的小粉丝混在人群中,夕晴完全不引人注目。
一进摄影棚她就几乎是立刻捕捉到了敦贺莲和京子的身影。实在是因为他们二位的打扮太过特立独行,周身散发的气场也着实太过迥异,夕晴只看了一眼就别开了视线。
一贯看着很乖巧的京子扮成不良太妹,温和绅士的敦贺莲一副亡命徒的模样,实在让夕晴有些不习惯。
虽然他们伪装得很像。
或者说,就是因为演得太像了。
bj站在高高的楼顶,冷漠而讽刺地看着脚下血流成河的尸体,宛若死神,他冲着闻讯而来的警察咧出残忍而快意的笑容,背后湛蓝的天空与他黑色的大衣形成鲜明的对比。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角,望着底下鲜血的目光像是渴求甘露的朝圣者。
夕晴站得离舞台有些距离,她甚至有点看不清敦贺莲的表情,但莫名的,她心头一颤,甚至觉得,这样的场景不光是敦贺莲演出来的。在他的心里,一定有一处充满着与bj一样的黑暗,也许背负着叛逆的疼痛和伤人的代价,那样的地方,一定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