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嵩山前线战斗激烈之际,大汉京城之中也是暗流涌动。
陛下即将回河间省亲的消息已经人尽皆知,刘宏已经拿定主意,他必须要回河间一趟,必须亲自看看皇子墓。
不把这件事搞明白,他死不瞑目。
但天子离京,非同小可,牵动各方利益。
皇宫内院,皇帝御书房之中,汉帝刘宏倒背双手,正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幅字发呆,上写八个大字: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这是刘延亲笔提写,由潘隐连同那封信一同带回来的。
刘宏一见惊为天人,行云流水的行草书法他自然是第一次见到,便将其挂在书房正中,得暇便来观看,一方面是看这行草的书法之美,更主要的是领会这八个字之中蕴含的深意。
自从刘延向其提出亲贤臣、远小人和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一番见解后,刘宏几乎天天都要想想这几个字,但是感受却并不深刻,如今盯着这幅字去思考,便有了很多真切的感悟。
其实这也是一种自我心理暗示。
“朝臣们都是什么反应啊?”刘宏问身后的大剑师王越。
“朝臣们正在联合大将军,秘密商议等陛下离京后,他们就铲除十常侍。”王越躬身答道。
刘宏放出回河间省亲的风声后,便让王越派人去探查皇宫内外各色人等的反应,王越作为京城第一剑师,打探这些事手到擒来。
当然大多数情况也不需要他亲自动手,他在京师朋友、弟子遍地,普通消息让这些人去就完全可以应付得过来了。
“十常侍那边呢?”刘宏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一些。
“十常侍们也在密谋,他们想请陛下出京时将他们带在身边,如果此计不成,就先下手为强,想办法先杀几个朝臣,震慑一番。”王越禀报道。
刘宏气得浑身发抖,怪不得延儿说大汉将亡、大汉将乱,朕还没有驾崩呢,朝纲就乱成这样。
大臣想冲击皇宫,宦官将擅杀大臣,岂有此理!
朕怎么把国家治理成这样?这些年是怎么挨过来的?
想到此处,他又把刘延的回信拿了出来,这封信他已经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了,每次都有不同的感受。
延儿将朕批得体无完肤啊。
关于召募西园禁军,刘延批语的大意是,此军职责定位不明确、规模数量不明确、领率部门和将帅不明确,召来干什么、谁来带、和现在的禁军怎么分工,啥也没搞清楚就大举募兵。
他的结论是莽夫之举。
关于实施州牧制,刘延批语的大意是,如今大汉衰弱的症结之一皇帝不理朝政,大权旁落,以致十常侍弄权,州郡官场也是各种贪污营私。州牧制则更加强化州郡实权,削弱中央集权,只能更加政令不畅,加快汉室之乱。
他的结论是取乱之道。
关于废除卖官鬻爵,刘延批语的大意是,身有毒疮去毒务尽,只裁汰捐钱少的低级官员,捐钱多的朝中大员继续位高权重大肆敛财,制度双标,而且裁汰人员还不退钱,徒增怨恨,治标不治本。
他的结论是饮鸩之途。
关于十常侍,刘延的批语很直接,大意是,十常侍不除,天下难安。十常侍的表奏要多从反面来想想,比如,他们不让你登高,那你就登高看看到底有什么。
他的结论是祸乱之源。
……
总而言之,就是刘宏准备实施或者已经实施的一系列治国安邦之策,被刘延批驳得体无完肤,无一良策,全是恶政。
朕真的这么不堪吗?满朝文武也全都这么不堪吗?天下能够洞明世事的难道只有延儿一人吗?
关键是刘宏觉得刘延的观点没错,自己和满朝文武之前居然全都没想到这些。
在他给刘延送出信后,满心期待延儿看到他的一系列革弊鼎新之举,肯定会大加赞扬,自己不再是他心目中那个史上最为不堪的皇帝了。
然而,接到回信后,刘宏看得差点哭了,朕特么就没有一件做对!
犹如当头浇了一盆冰水,瞬间透心凉。
“唉,陪朕出去散散心吧。”刘宏转身缓缓向外走去,王越赶紧跟上。
刘宏觉得自己挺可悲的,以前啥事都交给十常侍,有啥想法也全都找他们商量,现在觉得他们不可信了,竟然发现没有一个可商量事的人,只能和亲随护卫说说话。
全靠自己琢磨,又是一脑门子糨糊,处理政务也是一门技术活儿,不是你今天想要中兴汉室了,马上就会治国理政了。
得有一个不断磨炼提升的过程。
可是前二十年,他就没在这方面下过功夫,现在番然悔悟,却又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该施什么策略。
身边的王越只是一介武夫,怎么治国理政他一窍不通,也不可能提出什么建议来。
出门之后,却发现中常侍吕强站在不远处,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看到皇帝出来立刻恢复到了正常的情形。
刘宏眼前一亮,有些政事可以和吕强商议啊,他最信任的人中,玩乐为十常侍,武为蹇硕,文为吕强,只不过最近探听刘延世事,就暂把吕强搁到一边了。
“吕爱卿有事吗?”刘宏问道。
吕强跪倒请安,“臣观陛下最近劳累,因此过来候着听从差谴。”
“起来吧,正好陪朕走走。”刘宏道,可是去哪儿呢,裸泳馆也拆了,再说延儿特意叮嘱远离酒色,自然不能再做以前那些荒唐事了。
对了,他突然想起刘延在信中提到十常侍时说的,他们不让你登高,那你就登上去看看!
“陪朕一起到高楼之上看看这京城景致吧。”刘宏说着向皇宫内最高的一座楼走去,王越、吕强跟在身后。
御书房外的几个小黄门立刻交头结耳起来,“快去禀报大长秋,大事不好了,陛下要登高楼了!”
立刻有小黄门悄悄后退,然后转身快步向赵忠的住处跑去。
刘宏登高远挑,就见晚霞满天,皇宫内金碧辉煌,皇宫之外也是鳞次栉比,房屋密密层层,多数都是王公大臣们的府坻。
“那一片是什么所在?”刘宏突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