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望着宰予行礼的模样,微微露出笑容。
他捋着胡须说道:“昨天我没有授课,而是让你们自行温书,想必大家研究学问时,都产生了许多新的疑惑吧?
所以,今天这堂课,我不讲课,而是来给大家回答问题。那么,予啊!你有什么问题想要问我吗?”
宰予的心中的确有很多疑惑,但他又担心问出来之后会挨骂。
可思来想去,挨骂总比不得其解强,为了能够解开疑惑,挨骂也就挨骂吧。
宰予俯身行礼后开口道:“从前我问过您五帝的德行,当时您很生气的回答我:你不是问这种问题的人。您能否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呢?”
孔子说道:“我当时之所以那么回答,是因为我还没有确认你是否拥有一颗仁心。我年轻的时候,曾经前往成周,求学于老子。
老子告诉我:天下大事必作于细。要想做成大事,必须从细微之处入手。
这个道理也同样可以运用在学习上。你提出问题时,自身的德行尚未修养好,便要去问五帝的德行,准备向他们学习,这是不正确的。”
宰予想了想,又问道:“那我现在可以向您请教五帝的德行了吗?”
孔子笑了笑:“现在大概是可以了。”
得到了老师的认可后,宰予终于开口问道。
“我常常听别人说,黄帝统治了三百年之久。黄帝难道不是人吗?他统治的时间怎么能达到三百年呢?”
孔子听了,和蔼的笑着:“予啊!你大概是误解了别人的意思了,黄帝当然不可能活到三百年那么久了。”
“那他又是怎么统治了三百年的呢?”
孔子道:“黄帝的年代太过久远,不过我还是听说过一些关于他的传说。
传说,黄帝是少昊的儿子,名叫轩辕。
他出生时就与众不同,很小就能说话。童年的时候,他聪慧伶俐、诚实仁厚。长大成人时,懂得区分五行之气,还设置了五种量器,规定天下运转的方法。后来,他又游历全国各地,安抚民众。
炎帝不服从黄帝的管辖,他就骑着牛、坐着马,驯服勐兽,率领军队与炎帝在坂泉之野大战,三战后打败了炎帝。
蚩尤带领九黎部众作乱,黄帝就率军与他在涿鹿大战,最后在中冀将蚩尤斩杀。
天下太平后,黄帝遵循天地的纲纪治理天下,他既明白昼夜阴阳之道,又通晓生死存亡之理。
按照时节变化播种百谷,栽培花草树木,他的仁德遍及天下百姓,乃至于鸟兽昆虫。
黄帝活着的时候,天下人受其恩惠有一百年的时间。
他死了以后,天下人又敬服他的神灵一百年。
之后,天下人还运用他的思想治理天下一百年。
所以说,黄帝统治了三百年。”
宰予听完,点了点头,继续追问道:“那请问帝尧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孔子笑着说道:“他是个仁爱的人啊!帝尧是高辛氏的儿子,名叫陶唐。
他的仁慈好像是悠悠苍天一般深邃,智慧就宛如是天上的神明一般不可捉摸。
与他相处,能感受到太阳般的温暖。望着他,就像云彩般柔和。
他富而不骄,贵而能谦。
作为君王,他能听取贤人的建议,挑选合适的人来管理各项事务。
每年都到各地巡视农作物生长情况,把民众的事放在首位。他流放了共工、驩兜、三苗,诛杀了鲧,还能让天下人都感到信服。
他的话从不出错,他的德行从不违背常理。四海之内,车船所到之处,人们没有不喜爱他的。”
“那帝舜又是怎样的人呢?”
孔子回道:“他是乔牛的孙子,瞽瞍的儿子,名叫有虞。
舜因为德行出众受到帝尧的提拔,他宽容温和,敬天爱民,不让远道而来的人感到疏离,也不使亲近的人遭到冷遇。
他遵循帝尧治理天下的方法,任命了二十二位贤臣辅左自己,所有事情都要求自己身体力行。
他三十岁接任帝位,统治了天下长达五十年之久。”
宰予听完,琢磨了一下夫子的话语,继续追问。
“那您怎么看大禹呢?”
孔子回道:“他是高阳的孙子,鲧的儿子,名叫夏后。
他治理天下都有准则和规矩。
农桑,他不违背四时。
治水,他安定了四海。
选贤,他任命皋繇和伯益帮助他治理百姓。
克乱,率领军队征伐不服从者,四方的民众没有不信服的。
予啊!大禹的功德,大的方面像天一样广阔,小的方面即使是一句话,民众都非常喜欢。
我也无法完全说清他的功德啊!”
宰予思考了良久,感觉夫子口中所说的这几个人,无论是德行还是功绩,都是常人无法企及的。
于是,他问道:“五帝的德行不是我可以触碰的,但您可以指点我,应该如何向他们学习吗?”
孔子凝视着宰予的眼睛,良久才捋着胡须笑道。
“苟志于仁矣,无恶也。只要你能够秉持着一颗仁心,那么无论做什么事,就都不会作恶了。”
秉持一颗仁心?
宰予思索着,他感觉夫子好像说的很少,但似乎又说了很多。
之后,又有许多弟子开口请教孔子问题,但宰予都没听进去。
授课的时间转瞬即逝,宰予还没想明白夫子话语中的道理,就已经到了下课的时间。
子贡用胳膊肘捅了捅宰予,这才将他从沉思中拉回现实。
子贡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看着宰予两眼无神的模样,无奈道。
“你发癫了?我本以为夫子指点你两句,能把你开导好。怎么你这病情还越来越严重了?
夫子指点前,你思考人生。夫子指点后,你还思考人生。这样一来,那夫子不是白指点了!”
宰予瞥了他一眼:“你懂个屁。我悟了!”
“你悟到什么了?”
宰予也不理他,收拾完自己的东西就往门外走。
岂料刚出学社大门,他就碰上了来接孩子的孟孙何忌。
孟孙何忌笑呵呵地迎了上来:“子我,我能与夫子和解,都是多亏了你啊!”
他挥手示意手下奉上一份竹简。
宰予问道:“这是什么?”
孟孙何忌笑着回道:“我原本想推荐你参加大射仪作为报答,但没想到,夫子居然已经在我之前向国君推荐了你。
所以,我就只能拿点别的东西来当谢礼了。这份竹简,是我赠予你一井之田的契约证明。还请你收下吧。”
一井之田?
宰予刚刚受到夫子的教育,此时正想一口回绝。
可话到嘴边,他又想起了夫子对他说过的那句话。
苟志于仁矣,无恶也。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双手接下竹简,恭敬拜谢道:“既然是您的好意,那我就收下了。”
孟孙何忌欣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接上孩子离去了。
子贡从学社里跟了出来,他正准备拉上宰予一起回家吃饭,谁知道,还没等他出声,宰予忽然撒丫子往城门的方向飞奔。
子贡只好扯着嗓子喊道:“子我,你干嘛去啊?”
“我去趟郊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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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予铆足了劲一路狂奔,终于赶在太阳落山前抵达了郊外。
他两手撑在膝盖上,一个劲的喘着粗气。
而他面前的荒田中,那群表情木然、衣不蔽体的野人们则一脸惊惧地望着这位衣装整齐的儒生。
在他们的印象里,在这种时候还会来到荒郊野外的国人,一般安得都不是什么好心。
母亲抱紧了怀中的孩子,而用木棍开荒的男人们,则畏惧的往后退了两步,将女人和小孩儿挡在身后。
他们握紧了手中的棍子,如果情况生变,真的到了逼不得已的那一步,他们也只能顶着违反国法的风险去与这位素未谋面的国人抗争了。
宰予看到他们这样,连忙摆手澄清身份。
“别害怕,我不是来害你们的。”
野人们互视一眼,都从同伴的表情中看出了忧虑。
胆子大一些的,战战兢兢地搭话道:“那您是来干什么的?”
宰予哈哈一笑,他一手掐着腰,一手高高举起手中的竹简。
如血的夕阳洒在他的身上,照亮了他那不算伟岸的背影。
“有勤劳肯干,想吃饱饭的,都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