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这个地方对于每个学生来讲,或许真的是要到他们即将要离开的时候,心里才会开始挂念。
想着过去四年大学生活的点点滴滴,李幼荣有些惆怅。
毕业答辩早已通过络上交,李幼荣却已记不起他上次见全班同学是在什么时候。虽说他大学因为家离得近,所以并未住校,但这也并没有让他与全班同学关系生疏。李幼荣从小明白一个道理,只有向别人展示自己的用处,才不会被人看清甚至遗忘。在大学里,这个生活法则更是被他运用到了极致。他虽然不是班长,但因为担着学生会,同学们有事反而更加愿意找他帮忙。平时上课,虽说文化课是他的短板,但也正因为如此,才淡化了他在专业课上得到老师偏的风光。
生活品质的好坏跟花的心思的多少,是成正比的。在学校日常与人的相处中,李幼荣承认自己耍了心机,但他并不认为这样有什么不好。他不是恃才傲物的人,也不是安于现状的人,更不是那种喜欢独来独往的人。李幼荣很依赖人群,也更加的注重别人对自己的看重,所以在毕业汇演那天,他邀请了很多人。
家人朋友当然不能少,白巧霞和一些票友,还有从星城赶来的唐征,以及几个粉丝代表……李幼荣觉得,他的身边正是因为有这样一群人,他才能更加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所以当再一次穿上学士服以全年级学生代表的上台发言的时候,李幼荣很开心的笑了。
国家戏曲学院举行03级学生毕业典礼是从下午一点开始的,在李幼荣之前,已经有过几位校领导的发言。因为后面还有节目,所以大家这次统一丢来了繁重的演讲稿,一切从简。李幼荣的演讲稿是自己写的,虽然不长,但由于这段时间一直跟着白巧霞学习,他的演讲听起来与别人有了本质的区别。每个字是那样的抑扬顿挫,断词断句特别工整,情感语气也十分到位,这样的演讲一听完,整个礼堂都是掌声。
白巧霞心里虽然念叨着“还差点火候”,但手上鼓掌的力气不比别人小,这导致老头儿一鼓完掌有些后悔。
他干嘛要跟着那么激动?手都拍红了。
陈家河向来是李幼荣的托,他趁着大家都在鼓掌的当,自己大大咧咧的抱着束鲜花跑台上去了。
龚在荷看着他那最近有些发福的身体,忍不住笑。
趁着这个机会,陈家河直接跟着李幼荣到了后台。李幼荣下场的时候,已经有主持人接上去了,所以他并没有很担心。倒是看着一路跟着自己到后台的陈家河,他有些好笑,“你怎么跑过来了?”
陈家河当然不是过来玩的,“我来给你上妆。”
李幼荣把花放到自己的化妆台上,坐下后看着陈家河叹了口气,“你要是不休学该多好?这样我也可以在你毕业典礼的时候给你献花了。”
“得了吧,我不退学,你也不会有那个机会。”陈家河把李幼荣的学士帽摘了,对着他最近新剃的板寸头一通乱揉,“我哪有你有本事?你可是你们学校这一届的最佳毕业生。今天你以学校为荣,明日学校以你为荣,说的是你。”
李幼荣喝了一口桌上的蜂蜜水,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你少埋汰我,我现在可是你手下的员工了。”
上个星期,李幼荣终于跟被陈家河收购的亚娱签了合同。因为信任自己兄弟,所以他这一签,是四十年。
六十四岁是李幼荣的理想退休年纪。
陈家河当时对这件事情十分暖心,但无形中心里也开始有了压力。其实他两个人都知道,要是李幼荣真的不想在这行做了,那张合同也是张废纸;但要是李幼荣还留在娱乐圈一天,他是陈家河手下的兵,而陈家河,自然不能让这兵白白的在原地呆着。
过了河的兵,那相当于一个车。
去后台换了两件打底内衫,李幼荣开始执笔勾眉描妆了。武旦的装跟花旦的妆不一样,讲究的是一个张狂,要的是那能领千军万马的气势,李幼荣对此,也是专门研究过不少日夜的,所以现在乍一执笔,他心里也不虚。陈家河从小跟着李幼荣在戏园子里耍,一直以来也给他盘过不少头发,现在虽换了个姿态,但他心里也是有底。两兄弟互帮互助,默契有序,倒还比旁边先开始一半的人快上不少。
给李幼荣带好头饰后,陈家河总结道:“咱这叫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李幼荣一边伸手把旁边的戏服往身上套,一边笑道:“那兄弟,我再麻烦你一件事情。”
陈家河立马挺起背脊,“你说。”
“我有一个朋友,他演技不差,外貌也还行,是没有机遇。他前两个月经济合同到了期,现在还在找下家,你看,咱公司……”
“是那个陆衍?”
“对。”
陈家河想来也是专门去了解过这个人,所以他想也不想点头答应,“我捧他。”
李幼荣也算了了桩心事,“你放心,他不会让你失望的。”
“咱们之间,不说这个。”陈家河看着李幼荣麻利的把戏服穿好,再把把式往身上一套,“啧啧”了两声,“好看!”
李幼荣拿起旁边的□□耍了两下,然后朗声笑着说:“这可是我费了好大功夫,从师娘那里求来的。”
陈家河揶揄,“有你这么一个惦记她压箱底的儿子,你师娘也是蛮辛苦。”
“去。”李幼荣翻了个白眼。他转过身,看着通往前面舞台的那个出口吸了口气。
陈家河见时间也差不多了,再对李幼荣鼓励一番,他便偷偷溜回了观众席。
看戏自然要在看戏的地方。
坐在他前面那一排的陈小楼自然知道陈家河刚才去做什么了,等这小子回到座位上坐好,他不客气的回头问:“那小子准备好了?”
陈家河“嘿嘿”两声,“您等着亮眼吧。”
陈家楼吹胡子瞪眼来了这么一套,“年轻人要谦虚。”
陈家河完全不怕他,“我那是相信他的本事。”
张文慧担心老头气糊涂会跟小辈在礼堂吵起来,连忙抓过他跟他搭话道:“说起来,我给瑞玉的那套家伙儿,可是当年李宁启老前辈亲手缝制的呢。”
陈小楼一听,注意力立马被吸引过去了,“你怎么把那套衣服给徐瑞玉糟蹋了?”
他旁边坐着的唐征“哈哈”笑了两声,“老陈,这是你的不对了。张老板乐意把自己师门之物给小辈传承,乃是大德,怎么到你嘴里,成糟蹋了?”
张文慧也有些不赞同,“这老东西,是喜欢对徒弟过分苛责。您看好吧,算徒弟再优秀,算这老家伙心里再得意,这辈子,您也甭想从他嘴里听到一句关于徒弟的好话。”
陈小楼不乐意了,“张文慧,你怎么说话的?什么老东西老家伙?你怎么说话的?你不是跟我一样吗?”
张文慧撇了撇嘴,“我可不像您。”
唐征看这两口子像是要吵起来的样子,连忙又拉住其中一个。他抓着陈小楼的胳膊说:“诶诶,老陈,照我说,徒弟嘛,该夸夸,何况还是今天呢?”
“那我老师到死都骂我不成器,我不能坏了我家的规矩。”陈小楼坚持,“您不是说传承吗?不夸徒弟,是我家的传承。”
前面三个老人絮絮叨叨,听多了已经不在意的龚在荷则慢慢打开了手里的dv。她照着陈家河拍了一小段,然后对着旁边的弟弟说:“后期交给你了啊。”
龚兆存拉了拉衣角,一边挪了挪屁股一边咳了咳,“姐,我最近是转警了,但也不代表我会弄什么视频啊。”
龚在荷眼睛一斜,霸道得很,“不会去学,脑子是干嘛用的?”
不自在的龚兆存于是又把刚才的动作做了一遍。
龚在荷捧着dv研究,刚好也拿着这玩意儿的方老爷子也指着上面的摁钮问方文俊,“你在给我说说,这个键是什么来着?”
“是快进。”方文俊说完无奈的叹了口气,“爷爷,要是您实在不会用,让我来给你录吧。”
“给你录?你还没那个分量。”方老爷子摆着手道:“我可是听说了,徐老师这次要转型,这可是具有跨时代意义的!作为他的粉丝,必须得我亲自弄。”
方文俊一噎,看着旁边投射过来的奇怪的眼光,他有点想哭。
我滴爷哟,什么粉丝哦!
好巧不巧,方老爷子身边坐着的,正是沈悦姐妹俩。她们听到老爷子的话,对视一眼后,都是双眼一亮。所以,长得比较乖的谢雨婷把脑袋伸过来问:“爷爷,您是徐瑞玉的粉丝吗?”
知道老头子是李幼荣的票友,所以谢雨婷并未拿【李易铭】这个名字发问。
方老头也是个妙人,听到人小姑娘这么问,连忙点头回答:“是啊是啊,你们两个也是来拍他的?”
谢雨婷心中一喜,连忙答应,“对啊。”
方文俊看着快乐的跟两个小姑娘交流起李幼荣唱戏时的神态来的自家爷爷,无语凝噎。
李幼荣这个小王八羔子平时坏的很,凭什么这么讨人喜欢啊?
等台上这个节目演完,轮到李幼荣登场了。对照着节目单,听完主持人报幕,现场所有冲李幼荣来的人精神头都为之一震。
《穆桂英挂帅》这一选段,在京剧中也算名段。现场因为表演时间有限,所以是直接跳过了寇准与佘老太君那段,直接到穆桂英上台。当观众听着锣钹小鼓,看到“穆桂英”上台后,懂得人,自然立马跟着呼“好!”
前文已说过,对于刀马旦,把式和唱腔同样重要。身边有那么多大拿,再跟着东街胡同里的票友们学习研究,平日也经常向善于此角的张文慧试戏请教,李幼荣此时的功夫,不说已经完全到家,单登此台,那是完全没有任何问题的。
当台上穆桂英作完身段,唱到那句西皮散板:“难道我无有为国为民一片忠心?!”时,方老爷子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喜悦,朗声喊了一句“好!”
戏曲学院的毕业典礼,自然表演的都是戏曲。整个礼堂现场早已成了半个小戏院,方老爷子喊的这声倒也并无失礼,反而同样也带动了别人跟着喝彩。方文俊虽然不懂这些,但自节目开始后,他也是抱着为国粹捧场的眼光在欣赏,现在听到爷爷这么激动,他的心里也只是无奈。
看着穆桂英打马回城,方文俊眼神一飘,不由想到了去年的光景。
去年,有那么一个少年这么悄悄的出现在他的面前,出现在观众的面前,出现在大众的面前。
李幼荣,这个少年似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