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毅扭头一看,正是步骘。
步骘是孙吴重臣,也是后期吴国的丞相之一。
“足下只知苏秦、张仪为善辩之士,却不知苏秦、张仪亦真豪杰也。
苏秦佩六国相印,张仪两次相秦,皆有安邦定国之功,绝非畏强凌弱,贪生怕死之徒。
倒是厅下有人,一听说曹操拥兵百万,不问真假虚实,便要其主向北而拜,如此之人,还敢嘲笑苏秦、张仪?”诸葛亮语速飞快,不给步骘以喘息之机。
“苏秦、张仪者,皆有匡扶宇宙之才,公小儿之见,不足与高士共语!”苏毅补充道。
步骘虽气愤,却不能对,只得默然无语,悻悻退下。
苏毅看着江东群儒被驳斥的模样,心中不由赞叹,诸葛军师与我果然帅气!
“不知二位以为曹操何许人也?”忽的,又有一人开口道。
只不过,他并没有站起身,只是端坐在原地。
苏毅抬眼看去,此人正是薛综。
薛综,字敬文,吴国大儒、名臣。
值得一提的是,薛综的先祖,是战国时期齐国的孟尝君田文。
“曹操乃汉贼也,天下皆知!”诸葛亮迅速答道。
“此言差矣,汉传世四百年,天数将终,今曹公已有天下三分之二,剩下其一也暗怀归心,刘使君不识天命,欲逆天而行,正如以卵击石,安能不败?”薛综半带轻笑道。
“薛敬文,竟敢言此不忠不孝之语!”苏毅面色一变,当即喝道。
汉室纵然势微,但依旧是正统,薛综敢把这件事提到台面上说,苏毅必须怼他。
“伏睹朝廷陵替,纲纪崩摧,群雄乱国,恶党欺君,每每思之,毅顿感心胆俱裂,然而,更令人寒心的便是那等无君无父之人。”苏毅大步走到薛综面前,厉声道:“人生于天地间,当以忠义为本,我等即为汉臣,就当与贼势不两立。公乃江东大儒,竟言小儿之语,请勿复言。”
听罢,薛综满面羞惭,不能对答。
诸葛亮一人已让江东群臣焦头烂额,现在又多了一个苏毅,这让江东群臣有些喘不上来气。
原本打算上前责难一番的陆绩、严畯、程德枢、张温、骆统等人心生怯意,不敢与苏毅、诸葛亮辩论。
偌大的厅堂中,足足有二十余人,可此刻却极其的安静,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看到眼前这一幕,苏毅顿感痛快。
先前刚进来时,江东群儒那一副牛气冲天的样子,着实令人很不爽。
见到主降派的一个个文臣吃蔫,鲁肃心中不由开始暗自偷笑,平日里这些群儒总是高高在上,今日遇到这种窘境,实在是难得一见。
忽的,一道浓厚的嗓音打破了场上的宁静。
“诸位先生如此口舌相难,简直是失了江东待客的礼数。”
紧接着,一个严肃刚毅、虎背熊腰的大汉走了出来。
他怒目圆睁,环视场上一众江东文臣,喝道:“曹操大军压境,汝等不思退敌之策,却在这里为难远道而来的客人。”
“怀恒,孔明,这位便是江东上将,黄盖黄公覆。”鲁肃开口介绍道。
“见过黄老将军。”苏毅与诸葛亮朝黄盖拱手抱拳道。
黄盖重重一抱拳:“二位先生有礼了。”
“孙将军正在偏厅等候诸位,请随我来。”黄盖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随即众人提步,跟随黄盖前往偏厅。
走在路上,鲁肃再次叮嘱道:“切记,不可直言曹操兵多将广。”
“亮见机而变,决不有误。”诸葛亮轻笑道。
“子敬放心。”苏毅点头允诺。
少顷。
众人踏进偏厅。
孙权降阶而迎,优礼相待。
坐定之后,苏毅这才细细打量起孙权来。
作为孙吴开国皇帝,此刻的孙权还很年轻,不过却丝毫没有稚嫩之感。
只见他碧眼紫髯,堂堂一表,一眼看去便非同常人。
“怀恒,孔明,二位远道而来,令我大感欣慰,今日幸得相见,还望多多教诲。”
孙权面带笑意,朝苏毅、诸葛亮拱手合抱道。
“在下见过孙将军,孙将军聪明仁智,今日一见,实乃雄略之主也。”苏毅抱拳说道。
“孙将军少年英主,南天一柱,今有幸一见,亮心中不胜欣喜。”诸葛亮亦是抱拳答道。
一旁,鲁肃看到二人的礼节甚是到位,脸上不由露出欢喜之色。
“刘使君屡次与曹操激战,必知曹军虚实,敢问二位先生,不知曹兵军力多少?战力如何?”孙权开门见山道。
“既然是明公亲口垂询,在下不敢相瞒,只能直言禀告。”诸葛亮轻摇羽扇,徐徐说道:“曹操三军,总计约有一百余万。”
此话一出,场上的氛围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鲁肃侧目看向诸葛亮,面色不由为之一变!
明明事先说好的,不提曹操兵多将广。
可现在怎么一上来就给了所有人一个大大的惊喜。
孙权坐于首位,面色一顿,沉吟片刻后,开口问道:“百万之众,这其中是否有诈?”
“孔明所言,句句为实,断不会有诈!”苏毅不假思索,快速说道。
诸葛亮之所以不听鲁肃的话,是为了激一激这江东少主孙权。
这一点,苏毅自然是明白的。
因此,他就干脆加上一把火。
“在下曾多次与曹军交战,深知曹操军队之虚实。”苏毅站起身,继续说道:
“最初,曹操占据兖州之时,已有青州军二十二万;灭袁绍后,得其军五六十万;之后,他在冀、并、青、幽各州新募兵勇三十四万;而今,曹操又得荆州之军二三十万。
综上所述,曹操兵马不下于一百五十万。先前孔明所说百万,兴许是怕惊坏了江东诸贤,但明公相问,在下也只得将实情如数禀告。”
听到这,鲁肃身子不禁一颤。
他不停地在给苏毅与诸葛亮使眼色,可苏毅与诸葛亮就是看不着。
鲁肃急得满头大汗,可孙权在场,他也不能做些什么。
苏毅只得心中暗自道歉,鲁肃啊,今天可算是对不起了。
至于江东群贤,一个个面如土色,早已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孙权则眉头紧皱,再次问道:“既如此,战与不战,还望二位为我一决。”
“在下有一言,恐明公不肯听从。”诸葛亮站起身,抱拳说道。
“但讲无妨。”孙权快速说道。
“曹军势大,明公已然知晓,现在还请明公自己判断,如若能以江东之力,敌曹操百万雄兵,那便战;如果不能,就应该按甲束手,向北而拜。”诸葛亮轻摇羽扇,轻声道。
“诚如君言,刘使君为何不降曹操?”孙权问道。
“刘使君与明公不同,他是汉帝之后,胸怀天下,任凭熊熊烈火灼天,也必然迎难而上,殉天而死,断断不降。”诸葛亮目光一凛,平稳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震慑人心的威严。
“田横五百人安在,难道归来尽列侯?昔日齐之壮士田横,守义不辱拒不受降,更何况是大汉皇叔刘使君。”苏毅声音激昂,脸上只有大义凛然。
话落,场上的空气似乎凝滞起来。
一众江东群贤面面相觑,眼中露出羞愤之色。
孙权不由勃然变色,当即起身一甩衣袖,退入后堂之中。
见状,鲁肃不由冷汗直流。
待众人散去后,鲁肃走到苏毅、诸葛亮面前,责备道:“二位先生为何如此?方才言语,实为藐视我主,幸而我主大度,否则万事休矣。”
“子敬先生息怒。”苏毅躬身作揖,开口说道:“我等此番言语,自有其中道理。”
“怀恒所言极是。”诸葛亮亦是朝鲁肃躬身道:“真正藐视吴侯的人是那曹操,并非我等。”
见二人这般解释,鲁肃的面色终于缓和下来,“如今之计,为之奈何?”
“我早有破敌良策,但吴侯不问,在下只能憋在心里,憋得我好不难受。”诸葛亮目视鲁肃,开口叹道。
“此话当真?”鲁肃瞬间喜上眉梢。
“破曹之计,自在我心中。”诸葛亮轻摇羽扇,笑着说道。
鲁肃听后,不再犹豫,大步走入后堂,面见孙权。
少顷。
孙权提步而出,再请苏毅与诸葛亮叙话。
“方才是我莽撞了,原来二位先生劝我投降,恰恰是担心我降。”孙权拱手合抱,开门见山道。
“明公,曹军士卒多出自北方,进入江汉之后,便会水土不服,多生疾患;其次,曹军长途进军,士卒早已疲乏不堪,成强弩之末;
第三,曹军大胜之后,都是骄兵,其新增之士卒,多是荆州之兵,他们依附曹操只是被逼无奈,甚至还会怨恨曹操毁其家园;
最后,北方之人,不习水战,曹操虽在洞庭湖大造战船,但须知,战船易得,水军难求,曹操无法在短时间之内训练出一支强大的水军。
反观江东,这里拥有天下最强大的水军,如若孙、刘两家的精兵勐将,战船水师合力破曹,则曹操必败。”诸葛亮轻摇羽扇,脸上露出自信的表情。
“如此一来,曹操百万之众,如群蚁耳,举手之间,便皆成齑粉矣。”苏毅唇角微扬,笑道。
孙权当即大喜,兴奋道:“二位先生之言,令我茅塞顿开,明日起即召江东文武,商议起兵,共灭曹操。”
见此,苏毅与诸葛亮对视一眼,皆大笑。
鲁肃亦是欣然而有喜色,他当即离开,将孙权的谕令传遍给整个江东文武官员。
此间事了,苏毅与诸葛亮便辞别孙权,回到馆驿歇息。
……
……
馆驿内。
“怀恒,截至目前为止,进展似乎很是顺利。”诸葛亮微微一笑,开口道。
苏毅看向诸葛亮,“上午舌战江东群儒,现在想来仍觉万分凶险,若不是孔明你机智多谋,我等怕是还没见到吴侯,便先被这一众文士给拦住了。”
“你我二人合力,方能有此之胜。”诸葛亮含笑道。
孙、刘联盟一事目前正在顺利地进行下去,因此,苏毅也就放宽了些心。
此刻太阳还没落山,苏毅兴致高昂,便想出去逛上一逛。
“孔明,是否要在城里走一走?”苏毅询问道。
“我有些乏累了,怀恒你便独自去吧。”
“那你好生休息。”
话落,苏毅离开馆驿,来到柴桑城的大街上。
“江东的风土人情,果真别有一番滋味。”
看着街上别致风格的建筑与来来往往的人群,苏毅不禁开口叹道。
柴桑位于长江中游下段南岸,属江湖平原与低山丘陵相混交连的地区。
地势大致西南高而东北低,三面边境以低山丘陵为主,因此,这里也是一处绝佳的屯兵之所。
所以在得知曹军南下荆州后,孙权便率军移至柴桑,将这里作为一个临时的治所。
“去哪里好呢?”苏毅一边思量,一边漫无目的地走着。
忽然,阵阵喧闹声从前方响起。
苏毅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站满了围观的人群。
“有意思,去看看。”
说着,苏毅三步并作两步,飞速来到围观的人群外。
由于人数众多,过于拥挤,苏毅并不能看到里面的光景。
隐隐约约间,他听到了打闹声与铃铛的碰撞声。
“甘宁,你已是江东的一员武将,并非昔日那江上的流寇盗贼,如此模样,成何体统!”
听到这声音,苏毅心中不由为之一顿。
甘宁,甘兴霸,这可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今日竟能在这里撞见。
甘宁曾经于江中为盗,用蜀锦做船帆,腰悬铜铃,四处游来荡去。
年少时,人总是轻狂气盛,甘宁也不例外。
这个时期的他,粗野凶狠,暴躁嗜杀。
因此,时人听见甘宁腰间悬挂的铜铃响声就会远远遁逃,不敢多停留片刻。
后来,甘宁因行侠仗义而杀人,亡命天涯一段时间后,他开始不再攻掠别人,反而转了性情,开始读书。
他钻研诸子百家之说,想要有所作为,步入仕途。
由此看来,甘宁虽出身不好,可心中却也怀揣着大志。
慢慢地,他改掉了暴躁嗜杀的毛病,为人更是开朗豪爽,有勇有谋。
不但如此,他还轻视钱财,敬重士人,更是非常地厚待士卒,因此,受到士卒的拥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