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

伴随着主炮塔内的一声怒吼，炮手拉响炮尾拉火绳的瞬间，

在震耳欲聋的炮声之中，横在在海面上的“天龙”号突然移动了，在双联254毫米舰炮齐射的瞬间，两千八百吨排水的军舰平移了数尺。炮口的爆风席卷甲板，甚至将救生艇上的盖着的帆布也给掀开了。至于风帆的绳索也跟着啪啪乱响。海面也给炮口的爆风激起了一圈圈巨大的波纹。

红色的火焰和在升腾的爆烟，将甲板完全笼罩其中。

舰队开火了！

“天龙”朝着素丹王宫，而“青龙”朝着炮台。

炮击！

震撼人心的炮声，在这一瞬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港口中运输大锡的英国商船上的船员们愣住了，他们从不曾想到会目睹到这样的一幕。

“轰！”

十数秒后，炮弹准确的命中了素丹王宫，重达数百公斤炮弹爆炸的动静，就像是地动山摇似的，就连同相隔数百米外的海山堂也给震动了。

而赵勇富也给震得脑子嗡嗡作响，他镇定自若的感受着这种惊天动地炮声，他知道，随着这一声炮响，一切都改变了！

“真，真的发炮了，发炮了！”

叶亚来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一切，他张着嘴巴，甚至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他只上瞠目结舌的看着炮声传来的方向。

在这一瞬间，他心里已经将所有的盘算，所有的谋划都忘的干干净净，就在不一会儿之前，他还寻思着如果发炮的话，将来在这里再也不会受土人的气。甚至还寻思着是不是可以借着陡然提升的地位来给自己谋求一些利益。就像那些西洋人一样，那些西洋人凭什么在这里趾高气扬的，凭什么在这里横行霸道，凭什么不买土人账？

不就是因为人家的背后有国家撑腰，人家的军舰会开炮嘛！。

但是现在当大炮的炮声传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却只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响。

“这是我们的炮声！是我们的大炮发出来的炮声！”

我们是什么时候来到的南洋？

太早了！

早的就连像叶亚来早就把自己是南洋的一员了，他们早就融入了这片土地之中。甚至在很多人看来，他们和这里的土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可是，他们真的融入到这片土地了吗？

他们从来没有融入过这片土地，也没有任何人把他当成这片土土地的主人。

他们不仅被利用，而且还被屠杀。

17世纪的时候，在马尼拉，西班牙人杀过华侨。

18世纪的时候，荷兰人也杀过。

数以十万计的华侨惨遭杀戮。这就是华侨辛勤劳动的回报，他们勤劳与省吃俭用换来的是什么呢？

是外人的红眼病，他们眼红华侨省吃俭用积累的财富，他们对华侨拥有的财富充满了敌意。西洋人利用华侨创造财富，又扇动土着人仇视华侨，从而减缓土着人对被殖民统治的敌意。

他们为什么可以这样欺压华侨胞？华侨为什么会遭受的一切。

就是因为他们是无根之萍！没有任何人会为他们撑腰！

甚至就连土着人也欺负到他们的头上，就在几十年前，就在这里，那些人闯进矿场里，杀死华工，抢走财物，为什么所有人都敢随意的杀害他们，因为他们知道，华人在海外就是一群任杀任取的“天朝弃民”。

“天朝弃民，不惜背祖宗庐墓，出洋谋利，朝廷概不闻问！”

华人为什么会结成私会党，就是为了自保！面对外人的屠刀，结成会党的华人用他们刀说话，他们杀回了矿场，夺回了属于自己的财产。从那时起会党就是他们自保的方式。

入会皆兄弟！

为的就是在异国他乡能够不为外人欺负，外人之所以欺负他们，就是因为他们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依靠！

今天炮声响了！

炮声响起来了！

在这一瞬间，叶亚来突然放声哭了起来，他把枪一丢，哭了起来，其它人，无论是三十来岁的壮汉，还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他们都哭了起来，对于身处异国他乡的他们来说，或许他们看似光鲜，看似结交土人权贵，可他们受过的罪，受过的委屈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

打掉的牙往肚子里吞，吞的是什么？是委曲，是心碎，更多的是无奈，因为除了忍，他们别无他法！

“听着了吗？这是咱们的大炮，是咱们的大炮啊……”

哭喊声音顿时响成一片，对于这些海外的游子来说，今天，他们终于找到了家！找到一个愿意为他们当家作主的家了，他们不再是孤魂野鬼了！

“阿公，你听着了吗？这是咱们自己的大炮，是咱们自己家的大炮……”

一个辫子花白老人一边哭喊着，一边闭上了眼睛，老泪纵横，似乎在这一瞬间，所有的委屈都不复存在了。

而门外的那些土着们，包括东姑古丁素丹，都被炮声和爆炸声给吓懵了，他们有些不知所以的朝着港口看去，那边爆炸声一声盖过一声。

甚至就是在这里他们也能看到炮台那边的硝烟。

“这，这是怎么回事？”

就有东姑古丁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空中却划过一声有如火车汽笛般的轻隆声。

那些土着兵在听到响声时甚至还抬头看了看，他们压根就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声音。

就在这瞬间，远处土人的聚居区接连发出数声巨响，在剧烈的爆炸之中，就好像几座火山同时爆发一样！

两发254毫米口径的重型爆炸弹，在落到土人的竹屋时，炮弹直接穿过了房顶，然后爆炸了，直接将周围所有的竹屋建筑，一齐全都掀飞上了天！

直冲上了云霄！

在一团团火焰之中，钢铁破片呼啸着四处横飞，而在爆心当中的建筑以及其中的土着人，在爆炸中直接被炸成了一团团血雾，而四下飞溅的弹片，不知道又将多少土着人掠倒在地。

炮弹落下的瞬间，周围的尽是一片血肉横飞。

剧烈的爆炸让天地都在颤抖着，甚至爆炸的高温和硝烟让空气都燃烧了起来，燃烧的空气震动的大地，被震动的还有人心，原本围在海山堂外的土着兵，被炮声给惊呆了，他们僵立在那里。

所有人的耳朵都被震的嗡嗡直响，他们茫然的看着左右，看着素丹。

“陛，陛下，明，明国舰队开，开炮了……”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哈根达斯，他感觉自己好像要被燃烧的空气给融化了！

“他，他们怎么敢开炮，他们，他们不知道，”

不知道英国人是支持他的吗？不知道，英国人是他的后台吗？

……他们怎么敢开炮呢？

他们不是有句话叫——打狗也要看主人吗？

他们怎么能不看英国人的面子，居然敢在这里开炮呢？

在东姑古丁惊愕的不知所以，甚至用充满疑问的神情张望着的时候，在海山堂里，叶亚亚哈哈大笑：

“炸吧！炸啊！把这里全都炸平！只要没有这些狗娘养的，即便是全炸毁了，不出一年，咱们还能建出新的来！”

彷佛就像是回应了他的心愿似，又是一排炮弹呼啸着飞来了，他们的炮火准确，准确的落在了土着人聚居的区域，其实，这很容易分辨出来——侨民们都是沿着港口聚居，而土着人则以素丹王宫为中心，泾渭分明的居住区域，也让海军的炮击不至于误击同胞。

在剧烈的爆炸中，到处都是一片血肉模湖。不知道多少土着直接被炸成了一团团血雾，在勐烈的炮火中，这个时候他们才知道什么是敬畏！

一下子，原本围在海山堂外的土人就乱了起来，面对这样的机会，陈克自然不会错过，他大喊一声。

“水兵队，上刺刀！”

水兵们立即大喊一声“杀”，然后直接端着刺刀杀出海山堂，刺刀直接没入了土人的胸膛，那些逃跑不及的土着根本就是不是他们的对手，在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中，锋利的刺刀不断的将那些人刺倒在地，几十人对几百人，居然杀得他们哭爹喊娘的四下乱窜。

不过只是一个照面的功夫，就噼头盖脸的将那些土人打还不了手，这些土人兵已经给炮击吓得失去了正常的判断能力，就在水兵队冲锋的时候，面对这些如虎似狼的水兵，他们居然直接扔下了步枪，跪到地上，用生硬的广东话求起饶来。

而原本还骑在马上的东姑古丁，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摔下了马，看着扑来的水兵，他倒也光棍的很，直接将腰间的克力士刀一丢，跪在地上大喊着。

“我投降，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土人降了！

炮击甚至只进行了几分钟，土人就降了。

面对跪倒在地的土人，赵富勇在这一刻，他的内心反而是平静的，他看着叶亚来等人，他们看着他以及水兵时的目光充满了敬畏。

“叶亚来！”

“草民在！”

叶亚来连忙跑上前双手抱拳道。

“大人有何吩咐？”

“现在是什么感觉！”

赵富勇笑呵呵的看着他。

“舒坦！”

叶亚来大声回答道，他这辈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舒坦过。这种舒坦更多的是一种多年来压抑在心中的不满与委屈的释放。

释放之后整个人都轻松了。曾经内心深处的那些委屈，随着隆隆的炮声和爆炸声在这一瞬间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过瘾吧！”

特使大人的话让叶亚来有点激动的回答道。

“过瘾！这辈子就没这么舒坦，这么过瘾过！”

“哈哈，往后你们就能过上安生日子了！”

赵富勇哈哈大笑道。

“从今往后，大明的舰队和舰炮就是你们的后盾，从今往后谁再敢欺负你们，要先问问咱们的舰炮！”

“大人！”

叶亚来连忙跪了下来，其它人无不是纷纷跪下，他神情肃穆的说道。

“这么多年了，我们日里盼，夜里梦，盼的，梦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有人像西洋人一样给咱们撑腰，我们不图别的，也没想过要去欺负其它人，就是不想别人骑在咱们脖子上拉屎！”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内心的苦楚恐怕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毕竟对于身处异国他乡的人们来说，难免会受到各种各样欺压，异国求生容易吗？

“何止是被别人骑在头上拉屎啊！欺负的咱们头塞锅洞里都找不着锅洞啊……”

“搁他们的眼里头，咱们是什么？咱们就是肥肉，是个人都想咬上一口，他们不仅要吃咱们的肉，还要喝尽咱们的血，挖咱们的心，榨咱们的油，从上到下，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这么多年了，谁拿咱们当过人啊？”

“人？人是什么东西？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还是不是人！”

“就是，要是个人能让人欺负那种地步，还要陪着笑脸吗？咱就是那么下贱吗？”

一时间，周围尽是是一片哭诉声，在炮声中，他们似乎找到了家，就像是在外受尽委曲的孩子一样，见到母亲的时候，总会哭诉着曾经遭受的磨难。

也只有母亲才会在意他们所遭受的一切。

在这一刻他们知道自己回家了，他们知道这个家会给他们遮风挡雨，在他们受委屈的时候，这个家会站出来保护他们。

炮声！

震耳欲聋的炮声把整个城市都惊醒了，那引起原本迫于压力躲在家中不敢出来的同胞们他们在炮声中走了出来。

炮声，让他们所有人都先是一怔，然后他们明白了，这是他们的炮。顿时到处都一声又一声的欢呼起来！

“是咱们的炮！是咱们的炮！没错，就是咱们炮！”

港口处一家家华人店铺，小心的先摘下一扇板门，探出个脑袋出来。人们看看四周，然后，这些面上带着喜色的人们，居然不顾一切的打开了店门，从店中走了出来。

这些人尽管年岁各异，尽管他们的籍贯各异，甚至就连口音也不同，有的人甚至可能还因为乡籍而互相敌视人，但是，现在，他们都走了出来，他们无声的朝着海山堂走去，他们之前就从门缝里看着那支小小的队伍。

那是他们的队伍！

从现在开始，他们不再像过去那样孤独了，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人敢肆无忌惮的欺负他们，而在远处，那些惊恐的土人只是呆呆的看着他们，他们的目光中充满了敬畏。

仇限？敌意？

或许会有，但是在舰炮轰鸣的那一瞬间，这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所有人都明白了一个道理——没有人能再欺负他们！

曾几何时，那些总是畏畏缩缩的，脸上总是带着讨好笑容的他们昂起了头，他们看着土人的目光，再也没有了过去的敬畏，只有发自内心的骄傲！

听！这是我们的大炮！

看！这就是你们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