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笨蛋么?”羽弦稚生挠了挠头。
这话说得对于宫本雪子而言可能有点失礼,但确实是他内心里的真实想法,宫本雪子应该是属于女武神级别的那一号人物,她平常看起来确实笨笨的。
当然笨笨的她也很可爱,他很喜欢她的笨拙。
他想要登顶,渴求权力,无一例外,都是为了保护她的天真无邪,让她的纯白永远都不会暗澹下去。
只要他足够强大,她不必对任何人委曲求全,这就是他的想法。
源和一龙似乎有些为宫本雪子打抱不平,但对方是羽弦稚生,他也不好责怪,脸上笑意不减,轻轻地摇了摇头,洒然说道:
“看你跟宫本家的大小姐相处的很好,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毕竟那是她的秘密,我先给你透露一点,如果你觉得宫本雪子是个好欺负的女人,那么你就彻底输了。”
“什么意思?”羽弦稚生一怔。
“拜托,她当年可是第一批被邀请进入天顶枫庭的少女,你不会真的觉得她靠一张好看的脸蛋和一架超棒的身材,就能进入全东京最顶尖的权力中庭吧?”源和一龙大笑。
“她跟我说过,女将是为了将她变成收藏品,然后让她嫁给女将的儿子。”羽弦稚生问道,“有什么不对么?”
“她是不是还跟你说过,她的青春都是一堆不值一提的破事?”
“你怎么知道?”羽弦稚生心中一紧。
“问题这不就又回到源和平次的身上了嘛,平次桑在源家担任的是大管家,地位与皇平级,当年他也是第一批被邀请进入天顶枫庭的少年。”
“当然了,那个时候他还不是大管家,也没有被老爷子赐予源家姓氏,我们经常一起喝酒,我听他讲起过那段时光,那一代进入天顶的只有五个人,宫本雪子是魁首,魁首的意思你明白吧,就是第一、最前列、最出色的意思。”
“简单形容一下平次桑的说法,连同他在内,那时大家都叫宫本雪子大姐大,后来宫本雪子不喜欢大姐大这个称呼,所以换成了雪子姐。”
“雪子姐?”羽弦稚生想笑却笑不出来。
“是啊,你好好想想能进入天顶枫庭的都是什么人物,其中两个担任着如今国卿会里的大御官,背叛国卿会的源和平次也在源家担任主官,当年能让他们一口一个雪子姐叫着的,你觉得一个傻白甜能做么?”源和一龙耸耸肩。
黑木童没有反对他的话,说明她自己也听说过。
“可她并不像。”羽弦稚生的思绪在脑海里爆炸。
他怎么都想不到宫本雪子会是那样的存在,她就是傻傻的,笨笨的,做事不动脑子,偶尔还会冲动,耍大小姐脾气,根本不像是什么一手遮天的大角色。
“这些就要等你去问她了,但她应该不会告诉你的吧,宫本家没落了以后,她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源和一龙探过身子,从桌子上取了枚苹果,拿在手里上下晃悠,看着正陷入思考的羽弦稚生微笑,“嘛,其实不告诉你才是对的,毕竟是当年差点把女将给折腾废的少女,你不是一直想要过普通的生活嘛,她在你身边就变得普通起来了,不是挺好的。”
“......”羽弦稚生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忽然想起了那本日记,那一本宫本雪子偶然想起对他说起的,她在天顶枫庭写下的日记,他不确定那是不是她编的,但如果是真的,她的过去都埋在了那里面。
她的少女时代,辉煌时代,都掩埋在那一行行的字里。
有时候他很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获得了冠军,为什么自己那么厉害,她却没有夸奖过自己。但现在他似乎明白了,她的过去也是传奇,甚至比他要厉害的多。
那些东西她并不在乎,她的眼里只有自己。在她的眼里,自己赚多少钱都是自己的,与她无关,她也从未要求过自己帮他还债。
自始至终,都是他在自以为是。自以为是的认为她需要帮助,自以为是的认为没有自己的帮助她干什么都不行。
她不会不明白,更不会看不出他得意的小心思,不过她从未提起。
大概是为了照顾自己的......男子汉气魄?羽弦稚生低头一阵脸红。
“其实仔细想来,很好懂的嘛,雪子姐要是真是个傻白甜,以她的脸蛋和魔鬼的身材,在那种遍地权力之子的地方,早就被哪个贵族子弟给吃干抹净了。”
源和一龙咬了一口苹果,鲜甜多汁,味道很不错,就是被羽弦稚生的眼神给吓得喉咙一呛,咳咳两声:“怎么了?”
羽弦稚生摇了摇头。
源和一龙话说的是没错的,而且这话让人听起来很放心,雪子姐到现在都是安然无恙的,说明她把自己保护的好好的。
就是听起来还是不爽,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爽。
“话说你们怎么个个都知道她身材很好,跟她很熟似的?”羽弦稚生咽下醋味儿,但又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毕竟童姐就在身边。
源和一龙指了指自己的胸膛,问道:“我是不是男人?”
“是。”羽弦稚生点头。
源和一龙又指着自己的眼睛,问道:“我是不是瞎子?”
“不是。”羽弦稚生摇头。
“所以说嘛,是个正常男人都能看出来吧,源家跟宫本家是故交——早年间我们都是互相认识的,而且宫本雪子以前穿衣服可没有像现在这么保守,可是很张扬的。”源和一龙追忆往事。
“张扬是多张扬?”羽弦稚生怒火中烧,超短裙,还是露肩袖?回去一定要狠狠地问个清楚!
“牛仔裤!”源和一龙振声大喝道!
“......”沉默,男的女的都沉默。
要是牛仔裤算是张扬的穿法,那海边那些穿泳衣的大概就要浸猪笼。
黑木童轻轻地把短裙往膝盖处扯了一扯,觉得源和一龙这帮老古董真是古板的可怕,直男的可怕。
“牛仔裤?”羽弦稚生歪头看着他。
“能看见她穿牛仔裤已经是奇迹了好么!”源和一龙再次追忆往事,“以前宫本正雄带她来源家拜年的时候,连续几年她都是那一身纯白色刺绣家徽的武士服,浑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要不是那一次,或许是来不及换武士服了,在路上我们碰到了她,看见她骑着自行车,穿着牛仔裤......当场,三个男人歪了俩!”
“哦。”羽弦稚生说。
“只是哦?”源和一龙感慨,“你小子天天看,说哦倒也不是不行,将来你结婚一定要以雪子姐为......”
他讲到兴头上了,差点忘了黑木童小姐就在他旁边了!这他妈的岂不是给自己添堵么!
感受到了身边投射来的异样的眼神,源和一龙丝滑地改口:“为反面桉例,毕竟身材好不能决定什么,那都是浮云,真正的结婚对象,还得是小姐这样玲珑板正,模棱两可,既不多余,也不累赘,肥瘦相见。”
他没上过学,没文化的暴力狂,会的几个词都蹦出来了,也不管对不对。
黑木童不满地捶了源和一龙一下,源和一龙装疼‘哎幼幼’叫了一声,把事情给揭了过去。
羽弦稚生笑了两声,没敢接话。
他对宫本雪子的情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源和一龙正是不知道,才会敢开这样的玩笑的,黑木童更不会把他认作那样的人了。
有时候想想,挡在自己和雪子面前的,不仅仅是雪子姐的不愿意,还有整个世界的阻碍吧,没人会觉得一个少年会爱上比他大十岁的女人。可是他不会放弃,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他想要快点长大,努力得到更多,谁都无法控制自己。到那时,雪子姐她一定会愿意的吧?真的会愿意的吧?
羽弦稚生沉迷的,是这样的梦想里。
同时,他还在心里发誓,这次回去,一定想办法要让雪子姐穿上牛仔裤!到底有多惊艳,他要亲眼看看,一定!
“哦对了,我想起来了,既然宫本雪子为了你跟平次桑借了剑法,说明她是有打算教你学剑的吧?”源和一龙笑着问道。
“嗯,不过还没正式教我,她让我先把基础打牢。”羽弦稚生说。
“打牢基础是对的,她教你是早晚的事情,宫本家就你和她两个人了,二天一流不传给你还能传给谁呢,跟她好好学剑吧,你也要快点成长起来了,等你长大了,我也能放心看着兄弟你闯荡江湖了。”源和一龙深情地说,看着黑木童,他又补了一句,“带上我家小姐。”
“一龙。”羽弦稚生很感动。
“羽弦少爷。”源和一龙深情。
“一龙。”
“羽弦少爷。”
“好了,别恶心了。”黑木童受不住这俩货的恶搞,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揉了揉,望向羽弦稚生。
”总之,你跟她好好学,宫本家的剑虽然老去了,但依然还是首屈一指的剑。”她抱着胳膊说。
此时此刻的小小黑木童,尚不知道以后被雪子姐给拿捏的时刻,依然气势十足,或许在将来,这位小王女才会懂得雪子姐的统御之术有多么强大。
“对的,跟她学完全没问题。”源和一龙点头称道,“那毕竟是宫本家,在全盛时期,源家、宫本家、黑木家皆是位列前三的剑神之所,源家有老爷子,宫本家有宫本正雄老爷子,黑木家有小姐的父亲黑木崎先生,这里面只有宫本家连续出了两任战神,一个是宫本正雄,另外一个就是宫本雪子。”
“啊?不是雪子的父亲么?”羽弦稚生刚想说什么就愣住了。
“不,她的父亲不够格,那个男人追求剑道追求疯了,走火入魔了,反而让剑道落了下乘。”源和一龙说,“但宫本雪子不同,她的剑道里,既有父亲的严格,又有母亲的温柔,等你跟她学剑的时候,你就会明白——什么是真正牛逼的剑道,那不是一句天赋就能够办到的事情,只有在爱和严厉中长大的女孩,才能所达到的极致的完美。”
“你被她打败过?”羽弦稚生听出了味儿。
“这苹果味道真不错。”源和一龙说,“等会儿问问在哪里买的。”
......
夕阳渐沉,已是下午六点。
白泽理惠女装店那边的事情忙完,过来接羽弦稚生,送他去羽田国际机场。
源和一龙本打算把他给送过去,但被羽弦稚生拒绝了。
没人知道他是白泽理惠的老板,还是糖果武士的幕后操控人,他跟白泽理惠工具人有很多事情要谈,关系着年后的公司操作。
黑木童送羽弦稚生上车,憋了一个下午,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那个女孩——花鸟风月,在他上车的前一秒,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那个......”
羽弦稚生明白自己姐姐想问的是什么,回头道:“她试戏结束了,已经回老家了,毕竟快过年了。”
黑木童点了点头,心里有点雀跃的小开心。
“对了,过年期间,我会去你家里拜访。”黑木童忽然说,“不过不用担心,是以好朋友的身份,不是以‘姐姐’的身份。”
“好啊。”羽弦稚生点了点头。
雪子姐见她是迟早的事情,而且上次那个乌龙,他被雪子姐给诈出来了,雪子姐已经知道了。
彼此挥了挥手,在NHK总部的街头说再见。
十二月底了,道路两边的银杏树是金黄色,在车窗外后退。
不知何时,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四通八达的立交桥上,路灯渐次亮起。
前面灯火璀璨的,彷若一条火龙的,是日本桥。
它整个日本道路网络的起点,静静地坐落在那里,在黑夜里燃烧着。
“在路边停一下吧。”羽弦稚生说。
车子缓缓而停,白泽理惠靠在车边,望着自己的老板。
少年走向大桥边,站立在那里,夜晚从海面吹来的风,把他的头发吹乱了。
脚下,是四通八达的路线,
它们亮盈盈的,构造成了巨大的蛛网。
每一条路上,都是不同人所形成的人生。
这是个真实的世界,触摸着桥上斑驳的混凝土,他默默地眺望着远方,望着熙攘的车辆。
他们要到哪里去呢,又会什么时候回来?
自己呢?长大后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呢,那时候的宫本雪子又是什么样子呢?那个时候,所有幸福的瞬间,都还在自己的手里么?
他想象着,想象着那种时刻,未来那一寸寸美好的瞬间。
远处仿佛璀璨光点的东京塔,像是神明的指引,光华流转。半座东京倒映在他黑色的眸子里,形成混色的海。
“走吧。”他说。
这一次,他什么都没说,像是已经把这座城市征服似的,清冷,空无。
车子再次启动。
羽弦稚生在车上翻着白泽理惠整理好的资料,从任天堂到索尼的游戏投资,到东京地产以及后世的实体工业蓝桉,从剑道到花滑的新闻,到全球90年代至千禧年后世的娱乐传媒产业。
他的视线在上面飞快地扫过,无数根线条在脑海里牵连,形成浩瀚的国度。
白泽理惠偶尔通过后视镜观察着自己的老板,心绪飘摇。
那不是一个少年所能拥有的稳重,清澹,无言,与其说是一位少年,她更觉得自己像是在面对一个怪物,能够颠覆什么的......怪物。
然后这个小怪物开口说话了:“雪子的年终奖,依然还是通过公司的账户划过去,记得做隐蔽一点。”
开口居然是这样接地气的话,白泽理惠对于怪物的激动幻想有点破灭,还有些忍俊不禁:“这点不用老板你说的啊,年终奖肯定会有的。”
“但是不需要通过公司账户,而是我自己的女装店分红,这笔钱是一定要给雪子的,但不是老板你的施舍,而是她理所应得。”白泽理惠轻声说。
“她怎么会理所应得?”羽弦稚生沉默了一会儿,好奇问道,“她在你店里干的都是苦力活吧?”
“苦力活她没少干,可雪子她不是笨蛋吧,她脑子聪明着呢,你不在家的时候,她自己就开始学设计了,这段时间有几件她设计出来的女装很受太太们的喜欢,卖的很火呀。”
“还有等年后RCCID在中央区开分店,我打算把她带过去当总经理。”
“是我小看她了。”羽弦稚生说。
“老板,你是不是挺看不起她的呀?”
“我没有,我只是想不到。”
“说是想不到,不还是把她看成了笨蛋嘛,那家伙......只有在你面前才会像个笨蛋一样吧,傻乎乎的......”
羽田机场周遭是空旷的、黑色的土地。
新干线的轰鸣刺穿寂寞的十二月的冷夜。
车载电台里,播放着他的歌,那是东京娱乐广播频道,调频FM90.5。
是他唱的那首《再见挽歌》。
“现在的我,对着沉默无言的天空。”
“吐出一朵名为孤独的云。”
“这朵云幻化成雨。”
“雨后迎来彩虹。”
......
晚上九点,新潟机场。
羽之国号缓缓降落。
羽弦稚生戴上帽子和口罩,晃悠悠地走了下去。
机场里人来人往,快过年了,每个人都在奔波中回家。
他也是,他也有家,就在机场的尽头。
那个美丽的女人倚靠在那辆白色日产240SX的车盖上,注视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在人群中搜寻着他的身影。
直到羽弦稚生蹦跳着出现,又蹦跳着钻进她的怀里。
她的第一句话是:“吃饭了么?”
她的第二句话是:“去外面吃,还是吃我做的?”
——这根本无需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