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棠离开南陵后,他和荀丽华去了一趟琅琊州的州府,那与州同名的琅琊郡转了一圈。
琅琊郡物产丰富,历史悠久,相比于南陵郡,地盘也大了许多。
繁华的士人文化孕育了琅琊郡浓郁的书生氛围。
每个人说话都文邹邹的,书生不问出处,哪怕街头巷尾烂醉如泥的醉鬼,口中都能念出几句“之乎者也”。
琅琊郡一般对标精神州府南陵郡,两派士人基本上天天唇枪舌剑。
话事不论对错,攻讦对方派系为第一优先,大小事都得开坛辩论,座下徒子徒孙云云。
当然,他们作为士人通常不会动手,动起手来也武德充沛,从来不用下三滥的手段。
这些便是琅琊郡乃至整个琅琊州的特色。
李棠来此主要是和荀丽华为半月之约还有些时日,单纯过来游玩。
回收了冠世之剑,李棠琅琊之行只剩下陪伴荀丽华一项事务。
接下来算是完全空闲的时间,这便可以过得相当轻松。
吃喝玩乐也是一门学问,若是没点情趣,光是吃吃喝喝便会觉得时光蹉跎。
若是仅仅为了果腹,那与猪狗有何区别。
所幸此地乃是才子士人辈出的琅琊州郡,士人们在吃喝玩乐这块儿也算是一等一人才。
情趣?他们玩的就是一出情趣。
李棠带荀丽华体验了何为流觞曲水,她则评价酒不好喝,而且流觞的过程中会掺入清水,影响酒的口感。
流觞曲水实际上也是一出情趣,大伙喝酒只是助兴,关键是玩一出随即。
流到谁,谁就喝口酒,然后吟首诗。
士人们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不过流觞曲水是偏男人们的文字游戏。
为了让荀丽华能参与,李棠特意给她整了一身男人打扮,裹胸也缠得很紧,压根看不出起伏。
至于荀丽华的头发,如果她是男子,头发造型自然不是问题,反而可以称赞一词“个性”。
唯一遗憾的就是她的文采属实不咋滴,打油诗都念得有些“伤风败俗”。
士人们听完她念诗无不大笑,她只能老老实实将酒一饮而尽。
实在有些下不来台,李棠就会帮她一手。
李棠虽然也是个背诗庸人,但他背的诗对于这些士人而言属实是一种降维打击。
情到深处无不挥袖涕零。
一句“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听哭了多少郁郁不得志的少年士人,皆扼腕叹息,深刻共鸣。
李棠这些意气风发的时刻,都被荀丽华烙在眼眸,她会将这些记忆珍藏,时效未知。
人的一生有多长呢?谁也说不清楚。
上可言:时也命也。
下可言:为之奈何。
除了流觞曲水,李棠还带她去踏青游学。
跟着几位大贤巡游讲学,李棠总会提一些令他们难堪的问题。
比如贤使如此康慨激昂,见识如此入木三分,为何还是一江湖游子,未能拜朝为官。
这个问题总能噎那帮贤师许久,他们“之乎者也”半天,最后无非是怨天尤人。
想要念几句文邹邹的话,照搬的却是前几天李棠所吟的“欲买桂花同载酒”。
李棠还喜欢跟他们唱反调,荀丽华也喜欢。
不过李棠有充足的辩词反驳贤师们的一些观点,而荀丽华多半会衍生为对骂。
贤师们直接给荀丽华扣上“南陵派”的帽子,差点将她直接赶出游学的队伍。
关键时刻还得李棠捞一手,李棠一出马那些贤师就没啥脾气了。
说又说不过,答又答不上来。
就算将李棠打为“南陵派”,那也是他赢了,与其涨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不如承认技不如人,兄台真是我琅琊派新星。
半个月时间很快过去,李棠与荀丽华掐准时间返回蓬来州。
李棠这趟琅琊之行还是结交了不少有人,各种礼物可谓满载而归。
他甚至想分点礼物给荀丽华。
但荀丽华表示她爹一直重武轻文,看见书法字帖就身体不适,平日最爱撕书玩。
这些文房瑰宝赠予她,无非是推入火坑。
她自个儿不会看那些玩意,本来就不是那块儿的料,何必打肿脸充胖子。
李棠表示理解,只不过这些礼物对他而言估计也不会有用。
他的下一站就是封京,势必要轻装上阵,这些辎重都只会留于蓬来州。
最后一晚,荀丽华执意与李棠住一个房间。
一夜,不眠,二人敞开心扉畅聊。
“李棠,咱们以后还会有这样的日子吗?”
荀丽华问道。
“除非我再欠你人情。”
李棠回答得很是干脆。
“喂,半个月朝夕相处过来了,你怎么还这么功利啊?”
“时间可是生命,这可并非事关功利,此乃事关性命。”
荀丽华知道自己大道理讲不过他,歪理邪说也歪不过他。
“你还有什么地方能欠我人情吗?”
荀丽华直接问道。
“大概还会有挺多,不过暂时不会有。”
李棠模棱两可道。
“你跟我实话实说,你接下来是不是要离开一段时间。”
“你消息挺灵通的,如果你需要确认的话,我告诉你——没错,我要去封京很长时间。”
荀丽华沉默了。
过了很久,她缓缓来上一句:“封京,我也能去得。”
李棠闻言一笑,建议道:“莫要跟从,你从来不是个粘人的家伙。”
“你知道个屁,你个若即若离的家伙。”
荀丽华笑骂道。
“去虽去得,但我老爹肯定会同往,你还没见过我爹吧?去封京之前能否抽个时间,见上一见?”
她问道。
“大概是可以的,我其实挺好奇的,丽华,以你的性子不应该对你爹如此言听计从啊。”
李棠询问道。
“你什么意思啊?我偏得和我老爹作对不成?老爹是我世上唯一的亲人,除了他我无依无靠。”
荀丽华如实回道。
除了老爹,她无依无靠,但她爹又给了她莫大一座靠山,让她在靠山庞大的阴影之下有些怅然若失。
“原来如此。”
李棠表示理解。
“最后一晚,咱们也不要见怪。”
荀丽华挤进李棠的被窝,身上颇为光滑。
李棠伸手一触,大失所望,她那鳞甲依旧穿在身上。
“若是哪天你欠我一辈子的人情,我就解开这鳞甲。”
她如此说道。
“下次再说。”
她折磨自己,李棠自然也要折磨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