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的书房很大,里面满满当当都是各类藏书。
林枢北上后,陆陆续续把林家在江南的藏书基本上都搬了过来。
此时贾琏羡慕的看着满是书籍的书架,脱口而出:“这才是一个家族能够世代传承的底气啊!”
贾宝玉随意取了基本翻看了一下,好巧不巧,他翻阅的都是经史子集,面带嫌弃的放了回去。
“这有什么好的,尽是些学经济仕途的书籍,我可不愿做那国贼禄蠹。”
贾琏笑了笑没有接话,随手拿了一本游记看了起来。宝玉觉得无趣,便趴在窗边看外面的风景。
雪雁带着两个丫鬟走了过来,手里端着各色点心和茶水,宝玉眼睛一亮:“雪雁,雪雁,我在这里……”
“宝二爷,琏二爷在吧?姑娘让奴婢送点心茶水过来。”
雪雁莞尔一笑,虽说宝玉有这样那样的小毛病,但对她们这些丫鬟下人还是很好的。
“琏二爷,大爷还得一会才能过来。外头纷扰吵杂,您就在书房先歇歇。”
贾琏嗯了一声,询问了几句黛玉的情况。在雪雁回答的时候,宝玉听得很是认真。
当听说黛玉与惜春每日有三个时辰都在跟随张、陆两位嬷嬷学习,宝玉愤愤不平的说道:“好好的姑娘家,学那些劳什子作甚?那林枢还说会对林妹妹好,这就是他所谓的好吗?”
“宝玉,能跟着宫里的嬷嬷学习,那是表妹的福气。更何况那位张嬷嬷乃是先皇后身边的老人,多少人盼着能有机会受其指点。你去问问二妹妹三妹妹,看她们愿不愿意一同去学?”
贾琏喝止了他的抱怨,雪雁没有把宝玉的话放在心上。她在荣国府呆了三年,早就知道对方是什么性子。
她笑吟吟对贾琏说道:“姑娘听闻凤二奶奶有恙,已经拿了帖子去请御医到府上去了。她说后天得闲,再去府上探望凤二奶奶。”
黛玉是有封号的县主,可以请太医院最好的那一批御医,医术上比普通太医要强许多。
贾琏感激的回道:“你一会回去帮我给表妹道声谢,早上那会确实是吓到我了。”
雪雁应了一声,准备回内宅去。这时宝玉嚷嚷着要跟着雪雁去找黛玉,贾琏的脸都黑了下来。
“你是不是忘了来时老太太说的话了?这里不是荣国府。今日林府设宴,内宅多有女卷赴宴,你见过哪家男子跑到女卷堆里玩耍的?”
“琏二哥,我都好久没见林妹妹了,你就让我去看一眼。”
贾宝玉早就把贾史氏来时的话忘的一干二净,此时他的心思都放在了黛玉身上,哪怕贾琏黑着脸拦在身前,都不管用。
只见贾琏一把抓住宝玉的肩膀,一用力就将想要冲出门去的宝玉制住了。
“雪雁,你先回去吧。”
“琏二爷,这样没事吧?若是回去老太太怪罪……”雪雁看着疼得嗷嗷叫的宝玉,有些担心。
贾琏毫不在意的笑了笑,手上稍微加重了力气:“无妨,我早就习惯了。你去吧……”
等到雪雁走后,贾琏才松了手。他看着怒目而视的宝玉,笑道:“你是不是想着回去找老祖宗告状?你都多大的人了,还不如兰哥儿懂事。”
宝玉刚想反驳,却听贾琏继续说道:“你是很聪明,可你的聪明都用在如何装病、如何讨女孩子欢心、如何应付二叔身上了。兰哥儿尚且知道用功读书,将来好为珠大嫂子挣身诰命回来。你呢?你什么时候能有这样的志气?”
四下无人,贾琏把平日在家中不方便说的话都说了出来,语气越来越重:“你可还记得正在宫里的大姐?别忘了,她还在宫里受苦呢?你不好好读书,将来怎么给她撑腰?”
“大姐姐如今身为皇妃,正在宫里享福呢,哪有琏二哥说的那么可怜……”
贾宝玉不服气的反驳了一句,在他的记忆中,大姐元春的样子已经变得模湖不清了。
“罢了,我只是你的堂兄,管不了那么多。你若是觉得这么浑浑噩噩下去舒坦,那就随你去吧。”
看着眼前懵懂无知的贾宝玉,贾琏突然心烦气躁起来。
按理贾政一房可以说是与自己完全对立,但他对贾宝玉没有多大的恶感。甚至盼着贾宝玉能有出息,也算是全了兄弟情义。
可在老太太的溺爱之下,他的这个堂弟是真的无知之极,算是彻底被养废了。
贾琏哀叹一声,不愿再与宝玉多说,自顾自拿起游记继续看了起来。
贾宝玉也乐得清静,继续趴在窗户边,琢磨着如何跑到内宅去找姐妹们玩耍。
不一会福全过来找贾琏,说是有贵客过来,林枢请他们去正堂一叙。
……
原来林枢本来打算去书房找贾琏的,可门子突然来报,北静郡王水溶、镇国公府袭一等伯牛继宗、理国公府袭一等子柳芳、统制县伯王子腾以及皇商薛家薛蟠前来贺喜赴宴。
虽说林枢疑惑这群人的来意,不过还是快速派人去请贾琏,随后自己去了前院将人迎了进来。
水溶年纪不大,约莫二十出头,老郡王逝后,本来庶子的水溶袭了爵位。虽然没有什么实权,但北静王府在九边军中的势力极大,仅次于一门二公的贾家。
正堂中水溶坐在首位,其次是牛继宗与柳芳,林枢陪坐于正堂右侧,身旁就是一直打量着他的王子腾与薛蟠。
“状元公,本王不请自来,做了恶客,还望海涵啊。”
水溶不愧是京城有名的“贤王”,长得英俊潇洒不说,说起话来更是如沐春风,若不是林枢早就知道其中内情,还真就被他的样貌给骗了。
林枢连道不敢,回了几句没营养的场面话。再没有弄清楚这群人的来意前,最好的办法就是以静制动。
水溶与牛、柳三人分别用言语试探了几句,基本上都是关于晒盐法的事情。
林枢以皇帝亲自督办,自己并不了解具体情况推脱,一时半会,几人都没能从林枢嘴中套出话来。
这时贾琏与宝玉匆匆走了进来,两人躬身作揖:“拜见郡王,拜见诸位(舅舅)叔伯。”
贾家与四王八公的几家世代较好,场面上的礼仪还是要做足的。
“琏兄弟今日也来了?啊,这不是宝兄弟吗?好久不见了。”
水溶先是亲切的同贾琏打了一声招呼,随后又看到了旁边的贾宝玉,笑吟吟起身,拉宝玉坐在身侧。
贾宝玉曾经见过水溶几次,相貌俊美的水溶给他的观感极好。两人坐在那不再理会其他人,亲密的说着悄悄话。
正堂中的气氛在贾琏到来后,除了聊天聊得忘乎所以的水溶与贾宝玉,其他几个人都有些尴尬。
牛继宗是个急性子,仗着自己算是贾琏的长辈,装模作样的教训了贾琏几句。
言辞之间,对于贾琏父子上表归还户部欠款的事极为不满。柳芳也附和了几声,倒是王子腾一直没有说话,沉默的打量着贾琏与林枢的神情。
可惜无论是贾琏还是林枢,两人虽然年轻,但皆是面不改色,王子腾什么都没有观察出来。
“咳咳,林贤侄,我与你父相交多年,如今如海仙逝,听闻你和林侄女与舅家有些误会,作为长辈,就不得不说你几句了……”
王子腾的突然开口,让正堂中的众人都安静下来,包括看似聊得忘乎所以的水溶与宝玉二人。
众人把目光放在林枢与王子腾身上,只听王子腾说道:“你与林侄女作为晚辈,怎能因为些许琐事就惹长辈生气?过年的时候都没有去荣国府拜访。”
林枢一脸的平静,他直视王子腾的眼睛,悠悠回道:“若是小事,晚辈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可事关舍妹清誉,哪怕被人说是不孝不义,晚辈也不会妥协。”
王子腾看了一眼贾宝玉,对林枢说道:“可我听说,林侄女本就与我那外甥青梅竹马,就差一纸婚书了……”
听到此话,宝玉欣喜的起身。荣国府虽然多有传言,说他与林妹妹算的上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可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正式提起了他与林妹妹的婚事。
他正要表态说些什么,却见林枢正色打断了王子腾的话:“王大人慎言,舍妹的名声不容污,林家的声誉不可辱!”
正堂静悄悄的,除了众人的呼吸声,一片寂静。
王子腾把带着的一个盒子打开,从中取出一封书信,他打开递给林枢:“这是林侄女的母亲在治德二年送到荣国府的信,其中有言,欲与荣国府再续姻缘,而她选择的人就是宝玉。”
林枢没有接信,他知道这封信是真的。当年贾敏心感时日无多,放心不下黛玉的将来,便去信荣国府,与贾史氏商议,想让黛玉与宝玉订亲。
可时间不等人,还未等到京城回信,贾敏就离开了人世,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等黛玉去了京城,贾史氏多次给林如海写信,想将这件事定下来。可有了林枢的提醒,林如海派人调查了荣国府和贾宝玉的具体情况,便婉拒了此事。
若不是那两年江南暗流汹涌,林如海早就将黛玉接回扬州了。
王子腾见林枢不接信,他便将信直接展开:“林贤侄,如海不在了,伯母是林侄女的外祖母。俗话说,亲不亲娘舅亲,林侄女嫁入荣国府,总比盲婚哑嫁找个陌生人强得多。虽说你成了林家的家主,可终归年纪还小,这件事又是林侄女母亲当年的意思,还是因为遵从母命为好。你说呢?”
王子腾先是用情谊开路,又抬出贾敏用孝道来压,原想着就是一时成不了,也能动摇一下林枢的心神。
可林枢依旧岿然不动,看都不看直接把信推了回去。
“长兄如父,父母不在,舍妹的婚事依然是由我这个长兄做主。王大人,今日若是来向晚辈贺喜,林家欢迎之至。若是提亲,那晚辈说一声抱歉,林家女不嫁于国无功、于民无用之人。”
林枢起身拱手向皇宫的方向一拜,郑重说道:“陛下圣恩,曾交待晚辈,他老人家会替舍妹寻一门合适的亲事。所以,多谢王大人关心,但晚辈只能说声抱歉了!”
林枢的话刚刚说完,不提呆立当场的贾宝玉,就是水溶等人都被林枢的言辞,震惊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可能,林妹妹怎么能嫁给其他人,她只能嫁给我!”
原本鸦雀无声的正堂,被贾宝玉悲痛欲绝的大喊打破。只见他疯魔了一般,朝着林枢就扑了过来。
贾琏拉扯不及之下,林枢直接被突然扑过来的贾宝玉撞了一个满怀。幸好贾琏反应了过来,连忙冲过来按住了贾宝玉。
林枢看着怒视自己的贾宝玉,略带讽刺的对他说道:“宝玉兄弟,我问你,你凭什么觉得我的妹妹只能嫁给你?你拿什么养活她?你又凭什么,能让她过上无忧无虑的好日子?”
“堂堂荣国府,难道还不能让林妹妹过上好日子吗?”贾宝玉恨恨的反驳道。
林枢嗤笑一声:“荣国府现在是大舅舅的,将来是琏表哥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什么他的我的?难道我不是荣国府的人吗?一家子人,何分你我?”
听到贾宝玉的回应,林枢摇摇头。他继续问道:“那你将来要让琏表哥养活你们一家子人吗?”
不等贾宝玉回答,林枢转身向王子腾说道:“王大人,虽说晚辈也无法做主舍妹的婚事,不过想来陛下也不会让舍妹嫁给这样一个不成熟的人吧?”
王子腾看着被在贾琏手中挣扎的宝玉,不由老脸一红。平日里虽然也知道自己的外甥有些懵懂稚嫩,可没想到会无知到这个地步。
他就不该应下贾史氏提及的这件事,这不是自找打脸吗?
水溶等人也不好再提晒盐法之事,王子腾的打算也没有丝毫进展。除了还有些疯魔的贾宝玉,水溶一行人也不愿意在呆在林府,匆匆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告辞离开。
临走时王子腾带走了极不情愿的贾宝玉,反而把薛蟠留了下来。
刚刚林枢的表现让薛蟠有些害怕,他在心中想着,这林枢能在舅舅面前侃侃而谈,还能将舅舅驳斥的哑口无言,真是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