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黄建元外,殿外还有两人,是那郑洋与王臻。
这两人倒是从容得多,见了侯世贵,还不忘投之一笑。
侯世贵却没敢与这二人多做交流,老老实实站在殿门候了一阵,才听殿内内监说道:
“传户部度支司主事侯世贵,入殿!”
侯世贵提着裤脚,恭恭敬敬走入殿中,也不抬头,就对着正前方拱手一礼:
“臣,侯世贵,拜见陛下。”
杨河的神色不太好,这倒不是因为见了侯世贵。
而是他今天一整天的心情就没好过。
任谁知道自己省吃节用节省开支好不容易省下来些钱,结果自己的手下一贪就是每月几十万两的贪,谁都不会开心。
尤其是杨河这样立志要建立不世功业的帝王。
所以侯世贵行完礼后,杨河只沉声说道:
“礼部之事,你借郑洋、王臻之手越级上报,直接报到朕这里,意欲何为?
是要直接向朕邀功不成?”
“臣惶恐!”
侯世贵又弯腰一拜,满头大汗,诚惶诚恐:
“兹事体大,除陛下外,臣不知还能再信谁来。
况且昔日臣年少无知,狂妄自大,在京中也惹了不少人,户部……户部沈尚书就曾被臣在陛下面前一脚踢翻在地。
事关臣家眷安康,臣不敢托大呐!”
杨河气定神闲地坐在龙椅上,双掌按膝,昂首挺胸:
“抬头看朕。”
侯世贵应声抬头,入目的是杨河那一双深若深潭的双眼。
见得这双眼睛,侯世贵只觉自己全身发凉,好似一股无形压力在头上压着自己喘不过气来一般。
不就是威压而已?也不过如此。
侯世贵心中虽是不屑,可身体却老老实实地重又低下脑袋,做出一副不敢与皇帝对视的样子。
见得侯世贵被自己吓得战战巍巍地模样,杨河冷哼一声:
“胆小如鼠,怪不得都不敢与郑、王二人承认那信封是你所写。
满朝臣工,若尽是你这般胆小之辈,岂不可笑?!!”
说到最后,杨河一拍桌案,已是发怒。
吓得侯世贵汗流浃背,直呼:
“臣惶恐!!”
杨河满脸不耐地拜了拜手:
“罢了,信上所言,你可有证据?”
“有!”
侯世贵当即将户部早上送来的账目拿出,一内监连忙走来接过账目,查看一番,确认无碍,这才送至杨河身前。
杨河在那翻看账目,侯世贵则在下为杨河一一解释这些账目上的错漏。
刚开始,杨河还只是为侯世贵的这新式记账法称奇。
心想若能以这般记账,天下贪官污吏还如何去贪?如何敢造假账?
可听到后来,他满脑子已经被一个又一个金额巨大的数字给占据了。
二十三万两……光是大楚初成十三年九月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那礼部上下竟贪了国朝二十三万两的银子!
“混账!”
杨河怒极,将那账目一把甩在案下,吓得周围宫人不敢吱声。
就连侯世贵也是又喊了声:
“臣惶恐!”
可杨河理也不理他,只一脸愤怒地对身边内监说道:
“去度支司,将礼部近三年的账目全给朕拿来!不可让人发觉。”
“喏。”
那内监应声一句,自行去了。
没过多久,便有宿命内监抱着百余本账目匆匆走入大殿,放在侯世贵身前。
见杨河在冷冷地看着自己,侯世贵也知是何意,当即翻开一本账目就详细看了起来。
他每看过一本,就会有内监将他看过的账目呈给杨河,而后他在下边一一解释其中错落。
而杨河的脸色,也从最开始的愤怒,到铁青,再到面无表情……
侯世贵看了这许多账目,也不由心惊胆战,他本以为上个月礼部所贪,已经算多的了。
谁成想,礼部九月份的贪墨尽是最少的一月!
八月份,礼部借着孝廉考核的名义才是狠狠地赚了一笔,账目错落,差额,尽达到了八十万两之巨!
或许是八月吃的太撑,才让他们九月只贪墨了二十余万两。
至于三年来的其它几月,礼部每月贪墨,就没下过四十万两!
今年还没结束,礼部在今年就已贪墨了五百万两左右!
若是再加上之前两
年,已是有两千多万两!
杨河此时面色平静,丝毫看不出丁点愤怒。
反而笑道:
“朕修缮运河,五年来花了国库一千三百万两银子,便惹得满朝文武,怨声载道。
那礼部更是有不少官员愤而辞官归乡。
之后塞外修城,南征,为了凑足银钱,朕更是违抗不顾刘老反对,大力征税,连朕自己也要省吃俭用。
两千万两……两千万两……好一个知书达理的礼部,好一群替朕分忧的臣工。
如此欺朕……竟如此欺朕!”
说到最后,杨河的声音已多了分惆怅与无奈。
侯世贵闻言,心中一凝,心想机会来了!
斟酌了一下用词,便小心翼翼地说道:
“陛……陛下……”
杨河无精打采地看了他一眼,道:
“侯世贵,你立下大功,加上前面功劳,想要何赏赐,直说就是。”
侯世贵咽了口唾沫,好像下定多大决心似的开口道:
“臣不要赏赐!臣只求能为陛下分忧!!”
为朕分忧?
杨河在心底笑了笑,今日查出的这些账目,他气归气,可他又能如何?
三年,贪墨两千余万两银子,数额这般巨大,礼部上下能有谁是清白的?
若只是一些小数目,自己将之办了也就办了。
可六部之中关系盘根错节,尤其是礼部,几乎都是各家诸族有名望的老一辈们的养老所在。
若要将礼部洗牌,便相当于惹了大楚泰半的世家。
杨河倒是敢为,也想为,只是时机不对。
此刻运河未成,南征未捷,边塞铸城之事虽已近了尾声,可也到了最紧要的时刻。
杨河就算心再大,也不可能再惹恼大楚世家,来个内忧外患。
所以这一向心高气傲的杨河,此刻也除了平静下来强做镇定外,也再无它法。
至于侯世贵所说为自己分忧?
他只当笑话听一听便罢了,并未当真。
“看了一夜账目,朕也乏了,且先下去歇着吧,明日自有赏赐送去你处。
是了,今日之事,不可对旁人提及,不然朕也保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