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得小女娃饿得只剩了一张皮,侯世贵也觉造孽,又悄悄从兜中掏出一张胡饼递给女娃:
“小丫头,叫什么名字?”
“俺是女娃,爹爹不给俺取名字,他们都叫俺女娃。”
古时重男轻女,许多女孩生下来家人都懒得取名字,碰上那有良心的,顶多就取个二丫三丫之类的称呼罢了。
这女娃倒也乖巧,得了食物,撕下一半给身后的爷爷,自己留了一半慢慢吃起来。
侯世贵也不急,只等这爷孙二人吃完后,才问道:
“你们从何地来?”
经过一番询问,侯世贵才知,这些流民都是从楚京南边的孝平北上逃难。
近来虽已入秋,可孝平那片却是连续下了一个月的暴雨,不止田亩被淹,就是百姓屋舍也是十不存一。
流离失所之下,粮价又一日高过一日,没地方住又没饭吃,这才有了这浩浩荡荡逃亡楚京的流民潮。
听完这些话,侯世贵一阵沉默。
也不去问官府怎么不管,孝平本地官府若是镇灾有为,也不至于此。
抬眼望去,侯世贵见长龙队伍不时有人饿晕路边。
那尚有家人的,还会有人上前查看一番。
不过大多数都是倒在了路边,无人上前帮助,便就这般死了。
且队伍中不时有人咳嗽流涕,面色发暗肤色却惨白,乃是久病无医的症状。
照这般下去,不说食物,光是疾病就能带走至少一半的流民。
“哥哥,还有吗?俺……俺还饿。”
低头一瞧,见身边只剩下了这女娃,那老者却不知去了何方:
“你那爷爷呢?”
小女孩却只是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看着他,并不回答。
侯世贵幽幽叹了口气,可能是她那爷爷嫌她麻烦,碰上自己,便将她丢下了吧。
干粮自己倒是还剩一些,也不多,不过久饿之人,不可大吃特吃。
而且此地离楚京应不算远,或许我可以……
“哇!!”
侯世贵念头刚动,忽然一声响亮的啼哭便打断了他的思绪。
转头一看,只见一瘦成了枯骨的男子将一婴儿高高举起,而后
往地上一摔。
却没摔死,只是将那婴儿摔得嚎啕大哭。
旁边还有一妇人,宛若疯魔,想往前扑。
却被周围人群拦下:
“吃了这娃,咱就有气力逃到京师,只要能活下去,再生多少娃都成!”
那妇人却听也不听,只一个劲地往前扑。
可能是她所有的力气都用来做这个动作了,嘴巴张着,却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见那娃未死,男子又将之抱了起来,还待再摔。
“且住!”
侯世贵几步往前,想要拦下男子。
可这男子却听也不听,抬脚就朝侯世贵踢去。
饿了几日的人,哪有什么气力?
侯世贵不费吹灰之力便将这男子扫倒在地,顺手接过那婴儿。
却感觉手上湿热,低头一看,只见那婴儿满身鲜血,刚刚那一声啼哭,不过是回光返照。
现下早已死透。
恰在此时,有人一声高喝:
“有吃的了!”
周围难民便朝侯世贵团团围来。
一个个用眼睛直勾勾盯着侯世贵怀中那死婴,吞咽着并不存在的口水。
流民们没有说话,侯世贵也没说话,那女娃倒是站在侯世贵身畔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只是那双眼睛,始终离不开侯世贵怀中婴孩。
这些流民一个个骨瘦如柴,衣不遮体,见得侯世贵孔武有力的模样,没人愿意当出头鸟。
两方人就这样对峙了一会儿,还是侯世贵急中生智,开口道:
“此地离楚京不过半日路程,何必食人?”
侯世贵哪知,对这些几日未进食的人来说,莫说半日,便是几个时辰也坚持不了。
有些人全凭着一口气吊着,说不准什么时候便倒地不起。
所以对于侯世贵这番不痛不痒的话,可没人会听。
反而不少人悄悄捡起石子木棍,绕到了侯世贵背后。
后路被堵,若换了旁人,定要方寸大乱。
可侯世贵不慌不忙,一股杀意从心头升起,整个人气息一变,满是凌厉之感。
“这婴孩,我埋定了!你们有胆便来试试!”
听得身旁脚
步声响,侯世贵想也不想,回手一掐,直接掐住一瘦弱汉子脖颈。
那汉子瘦弱不堪,瞧其模样,倒似风一吹就倒,侯世贵掐着其往上那么一提,竟就将其整个人给提了起来。
那汉子在侯世贵手中挣扎了一会儿便停止了挣扎,白眼直翻,舌头吐出,眼见是不活了。
侯世贵手一松,他便像个软了的皮球一帮瘫倒在地,再扫诸人:
“还有谁想让我送他一程,只管上前!”
诸人为侯世贵气势所镇,非但连连后退,甚至就连抬头与他直视都是不敢。
倒是那妇人,见诸人都退了开去,这才一把冲了上来从侯世贵怀中抢过婴孩。
抱着那婴孩跪倒在地嚎啕大哭,泣不成声。
侯世贵也没去管她,拉着女娃便离开了官道。
这些人清涕直流,咳嗽声更是接连不断,侯世贵可不想和他们混在一起染了疫病。
不过最让侯世贵疑惑的是,这浩荡流民离楚京不过半日路程,别说见到官府的人出来镇灾,就是连他们的影子也是没见到。
就在侯世贵百思不得其解时,那女娃的爷爷不知怎么又重新找上了侯世贵:
“后生,我想了想,我这女娃长得水灵,你半个胡饼就买了去,我亏了,你得再补点。”
与之一齐赶来的,还是十余个身材粗壮的汉子。
这些汉子与大部分流民不同,非但没有骨瘦如柴,反而个个红光满面,油光焕发。
所过之处,周围流民唯恐避之不及,好似见了索命阎罗也似。
不等侯世贵说话,老头身后一汉子就一把将老头拉扯了过去,厉声喝道:
“废什么话!老东西,是不是这个人?”
老者点头如小鸡啄米:
“是他是他,他身上定还有吃食!”
“滚!”
那人一脚将老者踢翻在地,老者吃了满嘴湿泥,不敢多言其他,撅着屁股便跑了开去,
那人再看向侯世贵:
“照规矩,粮食上交,由我们统一分配!
小子,且识相些。”
听得此话,那些还在官道上行走的流民,看向此处的眼神皆是一副敢怒不敢言地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