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寂,闹腾了大半夜,伯府终于恢复了平静。
云霞轩,正房西次间。
颜若裹着被子在床上打滚,笑得肆意忘怀,整个人跟疯魔了似的。
“这么损的招儿,你居然想得出来!”
听得这声,颜若自被子里露出头来,只是看了那红衣女鬼一眼,忙又别了过去。
“你这张脸太惨烈了,我实在看不下去!”
馒头是好东西,又软又白又香甜,只是以后她可能要敬而远之了。
“你居然还嘲笑我?有没有一点同情心?”红衣女鬼不乐意了,她是淹死的,现在尸身还在湖底泡着,面相能好才怪!
颜若为表敬意,脖子扭了回来,视线只触及女鬼脖子往下。这女鬼名唤谢芷溪,死后生魂一直跟随着徐江狄。前两日徐江狄来伯府找苏士棋,她也跟随而来,因感触到她的阴气,这才寻了来。
“谢谢你帮忙了!”颜若高兴道。
“我可不是为了你一句‘谢谢’。”
颜若默了一下,“若我食了你的生魂,你将消弭于天地间,了无痕迹,这样你也要与我签订契约?”
“我之心已死,我之恨却永存,即便只剩一抹生魂,仍恨得神魂俱裂。”
“那好吧!我帮你复仇!”同时,也是帮自己!
前一世,她被苏士棋夫妇送给这个徐江狄,他如何玩弄于她,如何羞辱于她,如今想来仍历历在目,恨得咬牙切齿。
只是这徐江狄是侯府的大爷,便是打定主意要动他,也要从长计议才是。
平昌伯府当家做主的伯爷,也就是大老爷苏士修,自打三房那院回来,整个人都乱了,一直枯坐到天亮。
这边大夫人刚端来一碗参汤,想让大老爷顺顺气,只是还没递到手上,门外又有人吵嚷了起来。
“不好了!二夫人上吊了!二夫人上吊了!”
周氏手一颤,盛参汤的瓷碗顺势摔到地上。
啪的一声!
苏士修激灵一下,神魂都归位了。
“这这……这女人惯会找麻烦!”周氏恨恨一声。
“说什么呢!还不赶紧去看看!”苏士修起身就往外面冲。
大房夫妇二人刚到云霞轩门口,便听到一阵惊天动地的嚎哭,听得那苏士修心突突乱跳。二人急忙进了院子,便见小小正扒着门框,胖壮的身子都哭成了肉泥。
苏皓月和苏皓博也站在门外,两人脸上表情呆呆的,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
“人怎么样了?”苏士修急得老汗横流。
“大夫……大夫还在里面……”苏皓月像是被吓着了,说话都不利索。
“哎呀!这又是怎的回事啊?”
苏皓博绷着脸看向苏士修,冷言道:“小娘受了这般折辱,被人损毁清誉,放到谁身上谁也受不了,况且她又是一个贞烈之人。”
贞烈?周氏从苏皓博嘴里听到这个词,差点没喷一口吐沫。
谁不知道她颜若就是个勾人的妖精,苏皓博这词用的是不是太随便了?
“大夫人,您若被人污蔑**,您可咽得下这口气?”
“放肆!”周氏怒喝一声。
苏皓博也不反驳,而是再次归于沉寂,低着头不再说话。
苏士修哪听不出他的意思来,这次颜若受辱,他二房不打算再吃哑巴亏了。
这时,大夫自里屋走了出来,先向苏士修行了个礼,然后才道:“二夫人算是救回来了,只是她郁结于心,血气上冲,怕不是药石能奏效的。”
苏士修点点头,亲自把那大夫拉到一边,小声说了几句,吩咐他一定要闭紧嘴巴。
待他再回来,便听得里屋嘤嘤的哭声,隐约还能听到:二爷啊……你为何不带奴家走……二爷……你也恨兄弟们无情啊……
苏士修听得心里实在不舒服,便站在里屋门口,冲里面喊了一句:“二弟媳,你如何能排解这口怨气,大哥一定帮你做主!”
“昨夜里,三夫人可是信誓旦旦说过,若是没屈了我,她跪在我面前自扇嘴巴子!可回头……回头你们就想息事宁人,想让我吃了这哑巴亏!我吃还不行,我认还不行,我大不了上吊给你们留个清净!”
“都是一家人,何必……”苏士修说不下去了,虽然他知道颜若受了天大的委屈,可若让白氏跪在她面前自己打自己的脸,这实在不好办到。
白氏毕竟是三房的夫人,以后如何在伯府立身?如何管教下面的奴才?
而且白氏身后还有一个户部侍郎的爹,若不小心传出风声,只怕白家也要找上门来的!
“颜氏,你死且死,但别污了伯府的门第!”周氏冲里面大喝一声。
“好!大夫人说的是,那我就撞死在大街上,让整个京都的人都看看,平昌伯府是如何欺辱一个寡母的!”
“别别!千万别!”苏士修瞪了那周氏一眼,赶忙冲颜若说好话,“大哥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说完,苏士修转身蹬蹬朝三房那边去了。
苏皓博听着屋里面颜若说话中气十足,哪像个寻死觅活的伤心人,便想到她定然又是装的。
颜若以前也爱装,只不过是装强势装硬气,现在却是装可怜装柔弱!
不过几日不见,她怎么变聪明了?
其实苏皓博不认为颜若能得逞,毕竟白氏身份地位在那儿摆着,大爷不会为了二房强出头的。可再看到白氏一脸丧气的走来时,他不觉瞪大了眼睛。
那白氏自是不情不愿,可奈何她身后跟着三老爷,而三老爷手里还拿着一张休书。
“老爷,您怎的忍心……”白氏哀哭不止。
“你这个贼妇,若不是你办事不利,我能……我能当众出丑?这以后,我还怎么出去见人,还怎么……”哎哟哟,一想起他跟一个大男人苟且了一番,他就无法再展雄风!
这婆娘可是害惨他了!
若不是大哥挡着,他可真真的要休了她!
那白氏来到云霞轩正房门前,左右看了一眼,没个肯帮她求情的。白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冲着里面喊道:“二嫂啊二嫂,我昨夜里是中了邪,得了失心疯,你可一定不能跟我计较啊!”
白氏话音刚落,颜若扶着墙慢慢走了出来,只见她面如白纸,神色凄然。
小小见状,赶忙搬来一靠背椅,然后把颜若扶着坐了下来。
“二嫂,我不过一时鬼迷心窍,你这是何苦?这不是逼得我去死?”
“三夫人……咳咳……”颜若咳嗽两声,也不知是咳嗽带的,还是心里屈的,眼眶都泛红了。
“三夫人,昨夜说过的话,你是打算自己再吃回去?”
“我什么都没说过!”白氏把头一扭,反正打死不承认。
“行,既然你说话当放屁,那我就去大街上摆摆理!”说着颜若就要起身。
苏士修哪丢得起这人,于是赶忙杵了苏士棋一下。苏士棋看颜若这般娇弱可人,再看看自家的母老虎,心中更是气了。
本来他就不同意让徐江狄沾这便宜,他虽然吃不到但总还能看得到,可家里这只母老虎却不干,威逼利诱的让他与徐江狄达成了一致。可这事成了还好,偏偏她还办砸了,办砸就办砸了,她还把他的名誉都赔上了!
“既然你不肯认错,那就在这张纸上盖手印吧!”苏士棋气哼哼说道。
白氏一看那休书,什么气焰都没了,只得扑通一下跪到了地上。
“二嫂子,你可看清楚了!”
说完,白氏咬了咬牙,抡起手掌朝着自己脸上扇了下去,左一下右一下,咣咣几巴掌脆响。
颜若见白氏把嘴唇都咬出血了,心里那个乐啊,若是没旁人,她估计能就地打滚!
“行了,三弟妹以后可要记住了,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嘴上最好积点德!”说完,颜若向大老爷和大夫人点了点头,然后让小小扶着回了屋。
见颜若没事了,苏士修也松了一口气,带着大夫人赶忙撤走了。三老爷昨晚被揭了遮羞布,现在正没脸呢,于是也赶忙回避了。
白氏起身,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冲着里面叫喊一声:“二嫂,你好好休养!”
说完,她便也离开。
苏皓博和苏皓月还有些云里雾里,但刚才那一出,二人看着也实在解气,不觉对颜若多了一分好感。
“二哥,你有没有觉得颜小娘跟变了个人似的?”
苏皓博只是哼了一声,言说还有公事便转身离开了。
苏皓月扁扁嘴,想着那荷包还没绣好便也回屋了。
接下来两日,苏皓月一直闷在云霞轩装病,连大夫人的芳诞都没有露面,只让小小把苏皓月的鞋垫给送去了。
那大夫人看到那双鞋垫,十分的喜爱,又想着颜若连针都拿不住,定是让苏皓月代劳的。难得的,她看苏皓月顺眼了几分。
苏皓月送了一个荷包,实在是不起眼,偏偏大夫人却是亲手接下了,众人看得不解。
别说旁人不解,连苏皓月自己都稀里糊涂的。
这边颜若在床上赖了两天,养了养精气神儿,只是计算着自己所剩命数不多,而且还要夜夜面对一张馒头鬼脸,她很应该筹划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