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二十多年,李哲还从未自己去置办过年货。
林悠悠也没有,但她觉得今年有必要带点年货回家,毕竟她是个有工作的大人了。
于是乎,两个人来了波真正的灵活调休——一天干完两天的活儿,空出一天时间来逛街买买买。
而事实也证明,一天确实可以干完两天的活,只是一般不会有人愿意这么干。
愿意这么干的人,大概率每天都要干两天的活。
……
虽然一切都安排的很妥当,然而直到真正出了门,李哲才开始感觉到迷茫。
办年货办年货,听起来是个耳熟能详的词,真要买起来,他却是对“年货”二字没有一丝一毫的概念。
“年货应该买什么?”
“我们先去买衣服。”
“?”微微一愣,李哲面露怀疑:“年货要买衣服吗?”
“当然啦,新年新气象,要穿新衣裳。”林悠悠侧头望他:“难道你小时候过年不买新衣服吗?”
“买,但那是好小年纪的事了。”
小时候会买新棉袄,买新衣服、新裤子、新鞋子,然后心心念念的盼着过年。
等着大年初一的时候,早早起床换上一身新装,顿时感觉自己就是整条街最靓的仔,站在那人都发光。
李哲自己都忘了具体是从哪一年开始的,突然就不怎么买新衣服了,哪怕买了新衣服,也不会特意等到大年初一才穿,而是早早就拿了出来。
如此看来,自己小时候还是很有仪式感的,只是越长大,越觉得什么都变得无趣了。
“给你买件大衣吧,我觉得你穿大衣会很好看。”
绕着李哲转了两圈,林悠悠打量打量,在脑海里玩了一场真人版奇迹暖暖。
黑大衣、羊绒衫……配上他这大高个,应该会很不错,显得成熟稳重又内敛。
最重要的是——还很帅。
她一直觉得男生的衣服特别好挑,相比女孩子,男人的衣服没有那么多的款式,更注重的是版型和颜色。
做工好、版型佳,上身后就会很显身材。
颜色方面不要太花哨,合理搭配一下,这精神面貌一下子就好起来了。
如果男生常常因为各种裙子而心动的话,那能戳中少女心扉的就是笔挺西装,是白衬衫,是毛呢大衣。
“不用吧……我感觉我不缺衣服。”
“你天天穿来穿去就这几件还不缺衣服。”林悠悠挑起眉头,不懂怎么会有人不爱买衣服:“而且过年了怎么可以没有新衣服,快走,一会儿我拿什么你试什么。”
“……”
够换洗、够穿不就行了……李大少爷都囔两声,被她一路拽进了商场。
十分钟后,他望着这丫头左一件、右一件的挑着款式,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些全都要试吗?”
“试试又不要钱,不上身怎么知道合不合适?”
将手里的衣服望他身上一贴,稍微比较了一下大小,林悠悠命令道:“把外套脱了。”
“……”
老实巴交的脱了羽绒服,李哲换上一件黑色的毛呢大衣,不情不愿的走到镜子前转圈儿。
“手抬一抬。”
抬——
“再转个圈儿。”
……转——
“大小还可以……感觉是不是有点短了?”
“这还短?”李哲低头瞅了两眼,衣摆都到大腿了。
“对啊,毕竟是大衣嘛,感觉可以再长一点,穿着就会很帅气。”在刚刚看上的几件衣服里挑了挑,林悠悠重新拿出一件:“你试试这个。”
“这颜色是不是有点老气?”
“那你试这个黑的。”
“……其实我感觉羽绒服就挺好的,还暖和。”
“快试!”发现这男人今天吃硬不吃软,林悠悠板起俏脸,直接上手扒他衣服:“大衣你春秋也可以穿呢,羽绒服只有冬天才能穿,而且你穿羽绒服就像个小朋友。”
“那穿大衣呢?”
“穿大衣像我男朋友。”
“???”
接连试了好几件,终于有一件完美符合了林悠悠脑补中的形象,忍不住连连拍手。
被她感染着,李哲自己都感觉自己好像帅气了一点。
也不是帅,但是对比羽绒服,好像确实是多了几分莫名的气场。
人靠衣装马靠鞍,这话还真不假。
再看看吊牌上的价格,顿时又感觉这衣服很一般了。
“这么贵?”
几千块钱买一件大衣,要不是看了一眼吊牌,李哲都快忘了自己是在京海的大商场——在这片销金窟,就没有什么是特别便宜的。
林悠悠默不作声,正抱着手机在场外求助。
买衣服,尤其是在商场买衣服,这价格是很有讲究的——那些大牌专柜的价格向来是全国统一、铁打不动,但除此之外的各种不知名散店,基本都会将吊牌价格标的虚高。
对于不差钱的土豪来说,消费从来不看价格,所以大手一挥就买了。
但对于普通人来说,完全可以祭出自己的屠龙宝刀,砍它两下。
不出则以,一出就必须致命。
砍价这种东西,最重要的就是首次交锋,给对方一个老江湖的印象。
砍的太过头了,会引起过激反应,砍的太轻了,就会被别人看出你不懂行。
一定要砍的正正好好,砍的恰到好处,然后在老板崩溃的防线上反复横跳。
身为一个练刀数十载的老师傅,林红霞仔细看了看,给出了她心里的价位。
然后林悠悠拿着这个价格,气定神闲的去找销售大姐开始拉扯:“您好,请问这一件多少钱?”
那位销售捏着吊牌看了看:“我们这个是百分百羊毛的,现在过年了在做活动,可以给您打个九五折。”
面对这个折扣毫无波澜,林悠悠嘴唇翕动,吐了个数字出来。
李哲听到后算了算,好家伙,直接对半砍。
那销售大姐在听到她报出的价格后,明显正色了一些,也没说能不能卖,而是再度介绍起她家的衣服,从材质到布料,滔滔不绝。
林悠悠表面稳如老狗,实则慌得一批,开始各种挑毛病。
两人很快又开始了第二轮的拉扯,最后销售给了个八折,小妮子扭头就走。
然后没走两步,那销售又开口:“这样吧,我去找我们经理问一下,因为这个实在是已经很优惠了,我也不方便做主……”
“那你问吧。”
销售大姐装模作样去联系了,留下两个人在原地对望。
“看不出来啊,你这么骁勇善战呢?”
林悠悠抬抬下巴,得意地很。
要不是这几个月在菜市场里日夜磨练,她也很容易露怯,但是砍价就跟两军对垒一样,士气这方面绝不能落了下风。
李哲伸手在她小脸蛋上捏了捏,觉得砍价真的是个神奇的技能。
会的人觉得理所应当,不懂的人觉得简直离谱。
更重要的是,通常情况下他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去开口。
如果换作他去,基本上对话就会是这样:
“老板,这个能不能便宜点?”
“已经是最便宜的价格了。”
“哦。”
完。
久而久之,他也就不问了,真看上了什么东西就原价买,或者去网上搜一搜价格。
很多时候买大品牌不是因为多么相信它们的品牌效应,而是单纯觉得这明码标价的方式很透明、很简单。
除非偶尔做活动,不然大家都是这个价格,不论地区,也不论线上线下,更不论你懂不懂行、会不会砍价。
就很公平,很轻松,完全贯彻早买早享受、晚买等折扣的理念。
“你要不要也买一件?”
“你要和我穿情侣装吗?”
李哲愣了愣:“这有情侣款吗?”
看着这个笨笨的男人,林悠悠忍不住弯起嘴角:“当然没有,而且我有大衣了。”
“不是说新年要新气象吗?”
小妮子想了想,半晌,道:“这里太贵了。”
“那你还给我在这买?”
“因为这件真的很适合你。”林悠悠仰着头,帮他把扣子系上:“好看。”
“给你也找一件,咱俩一起穿。”
“我不要。”
“那我也不要了。”
“……李!”
林悠悠跺了跺脚,气的柳眉都皱了起来,最终妥协下来:“那你找吧,买两件让她给我们多打点折。”
过不多久,那位销售大姐又回来了,同时带回来了她们老板的底线——六折。
然后在得知两人要买两件的时候,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拉扯,最后一脸肉痛的给了他们一个对折。
本来林悠悠是想用自己的小金库买的,但在李哲的强烈反对下,最后刷了两人共同储蓄的那张银行卡。
拎着袋子往外走,新晋砍王林刀刀一边找寻着新店铺,一边念叨:“看她不情不愿的,就这应该还赚了我们好大一笔。”
“这么暴利的吗?”
“他们这种吊牌价都标的老高了,要是换我妈来,肯定能压的更低。”
以前她对砍价这种事情也不太热衷,觉得很麻烦,而且很尴尬,但后来就觉得不砍价的人都是大冤种。
毕竟砍下来的钱就是实实在在省下来了,只需要一波嘴皮子上的交锋和心理上的博弈,就能省下这么一大笔钱,简直比赚钱要轻松得多。
有人说钱不是省出来的,是挣出来的。
林悠悠觉得这话肯定是商家说的,因为真正有钱的人都特别抠,他们又会挣钱又会省钱,真正的把钱花在了刀刃上。
……
平时两人出来逛街,基本上就是随便逛逛,权当散步,或者打发时间。
李哲今天算是第一次切实感受到了女人逛街时的疯狂——大包小包的购物袋,拎的两手满满。
全是衣服。
几乎是从头到脚都给他捯饬了一番,就差再整两条新裤衩子。
好在这妮子似乎已经忘了这一茬,李哲自然也不会主动去提。
上次买的那几条内裤,穿了这么小半年了,才慢慢有了一丝被驯服的迹象——某位名人曾在其未发表的作品上说过:不变成主人形状的裤衩子,不是好裤衩子。
他可不想大过年的,还要穿一条桀骜不驯的新裤衩。
“李哥,我们再去买点吃的吧?过年是不是应该买些坚果水果什么的。”
“都行。”李哲点点头,安心做一个拎包机器:“水果会坏的吧,回去再买。”
“那我们买点坚果零食……对联要买吗?”
“对联……对联让牛良写吧。”
牛良是他们之前认识的一个新妖怪,也是他们所见过的所有妖怪里,活的最滋润的一只。
原因无他,因为它会挣钱。
这小妖怪别的不会,但是写得一手好字,之前还找了一个妖师一起合作,一个负责写,一个负责卖,分成过后勉强算是有点收入。
卖字这种事情,除了死掉的人和真正的当代大家以外,寻常人的字很难有市场,基本上都是在低端市场贱卖。
便宜不说,关键是正儿八经的字几乎没人要,只有江湖体比较吃香。
牛良之所以能混的风生水起,完全是因为和它合作的那个妖师嘴皮子利索,能诓会骗,且自带市场。
就像菲利普把德瑞斯的画给高价卖了出去一样——艺术的价值,纯看人赋予了它多少,出钱的人又相信多少。
如果是别人,李哲是不太相信的,但它说那位妖师叫陈木木,李哲顿时相信了。
那家伙确实很能骗,甚至连他都给诓了——说好的帮忙看风水、给分成呢?
马上都要过年了,人影也找不着。
这位陈大风水师甚至连最近的视频都停更了,也不知道是退网了还是落网了。
……
“它会给我们写吗?”
“肯定会的,毕竟它还得找我们买东西呢。”
对此,李哲很有自信。
牛良那小妖怪,弱不禁风的,还身怀巨款。
若不是有他罩着,怕是一天能被其他妖怪抢劫八百回。
以前牛良还能让陈木木帮忙,现在它也找不到那位大风水师的影子,只能来寻求悠天师的庇护,顺便让他们帮忙消费。
身为一个合格的中间商,李哲也顺势开启了自己的私人小卖部,肥皂快乐水五块一瓶,童叟无欺。
牛良欣喜若狂——以前陈木木都是五十块一罐卖给它的。
李哲在知道这价格后,属实是有些沉默了。
……
买了坚果礼盒,又买了点空白对联纸,临走前林悠悠还买了一叠红包一起带走。
对于小孩子来说,除了父母的红包才是真正的红包,其他长辈给的红包,其实只是大人们之间的人情往来。
就像结婚的份子钱一样,我给你、你给我,互相走个过程、奔个彩头,谁也不亏谁的。
李哲二人没有人情往来,他们的红包是要给家中长辈的,真正往里塞钱的时候,多少还是有些肉痛。
年关将至、春运在即。
有钱没钱,回家过年,京海的机场和火车站迎来了一年中最大的客流,昼夜吞吐不停。
有人红光满面的上车,喜滋滋的返乡过年,有人蓦然回首,留下了最后一眼。
这里是梦想地,这里是碎梦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