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从技术层面上来说,通界阵并不是什么非常难的术式。
但花寻妖力强大,想要完美的承载并具现出她的身形,阵法就需要大量的灵力层层加持,这对于林悠悠而言,是一个近乎于超负荷的消耗。
一个无形的阵图在被不断地勾勒完善,林悠悠轻轻喘息着, 略微脱力。
持续不断的灵力输出,令她俏脸惨白,就连那张莹润双唇,此时都已经看不见几分血色,很是憔悴。
闲聊中的李哲视线一撇,有意无意的朝天空望了一眼,那种被窥探的感觉又浮上心头。
傻灯?
如果是它们两个的话, 他倒是有不少问题想仔细问问那两只小妖。
林悠悠走走停停、走走停停, 终于艰难的完成了这个阵图,昏沉沉地朝着李哲走过去,倚在他身旁,小脸萎靡。
两个男人的对话已经沉默了好一阵子,李哲不再多留,默默地带着小悠离开了。
随着二人走远,于子阳神色比先前放的更松,酝酿了一会儿后,开始和往常一样,一个人默默的分享着这一周的琐碎生活,再扯几句最近发生的天下大事。
扶着林悠悠往外走,李哲忍不住叹口气:“你也太勉强自己了。”
“哼。”小妮子扬起脸,想要让自己显得神气一些,奈何实在苍白:“我这回可是一次成功!”
“厉害。”
把她搂在怀里抱了抱,李哲抬起头,视线在半空中搜寻着,然后就看到一大一小两只妖怪鬼鬼祟祟的靠了过来。
“又偷窥我们做什么, 想挨揍了?”
“佩服, 佩服佩服!”
镜花用自己的小爪子在眼镜上推了推, 三步两跳的走上前:“我认可你们了,你们是和甄天师一样的好人!”
水灯摇摇晃晃的跟了过来,嘿嘿笑着,脑袋前面的灯笼里有半笼水在咣当,上次像个傻子,这回像个憨憨。
明明体型那么大,却有种乖巧的感觉,不像镜花,小小的个头,一肚子坏水,让人忍不住心生防备。
李哲冷笑一声,不是很在乎两只小妖怪的认可:“上次你还说是我们杀人越货、抢走了天师之位呢。”
“看走眼了,我现在确信你们不是那种人。”
镜花跳到了一个台子上,然而却无济于事,依旧只能和李哲的腰线勉强持平。
它站在那儿摇头晃脑的,狗嘴里果然是吐不出半颗象牙来:“因为你们太蠢了,简直对天师一无所知。”
“……”
没好气的看它一眼,李哲很想再给它来一拳。
小妖镜花不怕他, 依旧老气横秋的:“你们是天师, 怎么能离开自己的域呢?”
“域?”
眯了眯眼,李哲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个字眼,怀里的林悠悠也微微撇头,有些好奇的望着它们。
“天下百域,一域一天师。换句话说,每个天师都有自己执掌的灵域,在自己域内才是天师大人,出了自己的域,那便啥也不是。”
林悠悠在默默消化,李哲自己就是个写设定的人,对这种事情理解的很快,接受的也很快:“那我们的域是……?”
“如你所见。”摊开两手,镜花冲着天空转了一圈:“京海咯,古称永安域,曾经甄大人麾下的灵域。”
“出了域会怎么样?能说的具体些吗。”
“具体会怎么样,我也不知道,毕竟我又不是天师大人……哎,你别翻白眼呀,我只知道要是没了灵域的加持,天师的灵力就会变得异常稀薄,就算重新回到自己的域内,也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过来,比如你们现在,就非常的羸弱。”
李哲暗自琢磨了一阵子,觉得这话的可信度还是很高的。
小悠到了升州之后,纵使是最简单的召唤术都会频频出错,不仅如此,还经常会把自己玩到一滴也没有了,然后呼呼睡大觉。
“所以我佩服你们,刚回来就敢施这种强度的术。”
将头从墙边探了出去,远处的地面上,有一个无形的阵在静置,镜花收回目光:“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们一下,强行施术,很有可能会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李哲心头一紧:“什么样的损伤?”
镜花看了一眼身旁的大块头水灯,神色异常认真:“会变傻的。”
闻言,李哲神色古怪,缓缓低头,发现怀里那双眸子也在眨巴眨巴的望着自己,天真无邪。
“……”
“……”
李哲松了口气:“我不信你还能变得更傻。”
“……”小妮子气呼呼的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然后将头一扭,不开森的哼了一声。
……
于子阳由站到蹲,在碑前念叨了很久,彷佛花寻真的能听到一般。
唔…她今天确实能听到。
听着他在那儿温吞吞的絮叨,花寻两眼泛红,默默的在通界阵附近等待着,等待着这场迟来已久的重逢。
根据林悠悠的说法,她的春天或许只有十几秒。
抬起手,于子阳轻轻撩起袖口,不知不觉中,手表上的针已经悄悄走了半圈。
他长吁一口气,终于收起了话头:“行了,我今天得提前走,又要去相亲了。”
一个简单的告别,将那束花重新摆正,于子阳起身大步离开,然后愣在了半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说了一下午的话,他现在嘴巴干得很厉害,甚至连吞咽都变得有些艰难。
他望着那个熟悉到有些模湖了的身影,一时间分不清真假虚幻,只是拼命的在脑海里搜寻着话语。
这不是一个应该沉默的时刻。
“子阳。”
终究还是花寻先开了口,又终究,他还是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磕磕绊绊的走了过去,于子阳理解不了这突然的幻梦,就像理解不了当初突然的离别。
两个憋了千言万语的人,此刻尽数卡在喉间,哽咽着相拥在一起,默默无言。
远远的一角,林悠悠将头倚在李哲怀里,他们已经从水灯那里得知了花寻那一身强大妖力的由来。
是于子阳一束花、一句话,这么经年累月的、亲手堆积出来的。
就是这番近乎信仰的挂念之下,才让这道游魂没有泯灭在天地间,甚至茁壮成长。
感情汹涌,脆弱的通界阵在迅速崩碎,花寻心头一慌,用尽所有力气去拥着眼前人,拥着她等候已久的春天,长风起,漫天花雨。
春日的花,在这初夏炫然绽放,像一场澹粉色的雨,来去迅疾。
林悠悠摊开手,有樱花飘落在掌心,又悄然消散,不着一丝痕迹。
“李哥。”
“嗯。”
“她这样…算是找到春天了么?”
李哲沉默良久:“她本就在春天里,又怎么能找到春天呢。”